状元家的卷王小夫郎(101)
春和殿偏殿内传出一道沙哑寂冷的声音,“十六,你进来。”
偏殿大门的缝隙轻轻推开了一些,一道迅捷如鬼魅的影子无声无息迈入殿内,单膝跪在青年身后。
“外面都有什么动静?”
那年轻的影子语气平静无波地回答,“康妃封贵妃,移居坤宁宫,掌六宫之权,康妃刚寻回的弟弟封侯,赐名康忠,三皇子封晋王。”
“是今天下的旨?”
影子一板一眼道,“两刻钟前,谨身殿传旨。”
青年抬眼看着袅袅青烟后的牌位,许久不语,直到身体的伤病无法压制,再次撕心裂肺般咳嗽起来。
“殿下……”影子近乎永远平静的语气出现些许波动,主动靠前了一些。
晦涩的烛火映亮了他眉心的红痣,这位春和殿太子身边最信任的近侍,竟是一位二十多岁容貌清秀的哥儿。
元化帝不喜欢哥儿伺候,在如今的皇城中,位置较高的侍从里很难找到哥儿的身影,太子殿下身边的十六,是个少有人知晓的例外。
太子嘉泓渊攥紧手掌,片刻后强行压下不适,轻描淡写道,“无妨,这身子从出生起便不好了,不在这几个月。”
他吩咐,“十六,你替孤出宫一趟,去辽州。”
十六低头应是,但没有移动。
嘉泓渊见状挑眉,“你的脾气越来越大了,难道还要孤给你解释?”
“属下不敢。”十六咬了下唇,起身要走,嘉泓渊却叫住了他。
“孤尚未说完首尾,你急着去做什么?”
“……”
嘉泓渊又轻笑,如画眉目在烛火中舒展,说不出的俊美无俦,晃入十六冰冷无情的眸子。
他掩面轻咳了几声,才说到,“吴深在靖山卫立了功,孤这个做表兄的非但无法庇护他,还害他得不到晋升,你替孤去看看他,好让孤安心。”
十六默然点头,嘉泓渊说什么,他便记什么,信什么,一名暗卫理应如此。
“如今的东宫已没什么好东西了,大件的太显眼,你去药房多取些名贵药材带去吧,孤这个太子只要还没真被废掉,他们断什么也不敢断药。”
“多少人都说……孤活不过父皇啊……”
十六缄默不语,只是安静地听嘉泓渊说着,自母后薨逝后,从小到大,只有在面前仅剩十六之时,嘉泓渊才敢说一两句心声。
但也仅限于一两句而已。
“取药材时,多取一份,从靖山卫回来路过襄平府,再去漳县的杜家村见一见杜云瑟,你还记得他吗?”
“文先生高徒,曾与殿下同窗共读。”
嘉泓渊颔首,“杜云瑟此人……”
他看着十六板着的脸,突然轻笑,“倒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看中老家那位童养夫郎,当初四处拒婚,孤还以为他只是无意于这些。”
“他家夫郎身体也不好,你送药过去正解了燃眉之急,除此之外不必多说什么,送到就回来吧。”
十六应声离开,临起身前,他一板一眼地说,“采薇姑娘让我提醒殿下用膳服药。”
嘉泓渊嗯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怕孤,才每次都推你出来的?”
十六不说话,嘉泓渊挥了挥手,让十六退下。
被软禁之前,外头都说太子殿下虽身体孱弱,却是光风霁月般的人物,对人对事都再好不过,不像陛下倒像先皇后。
只有真正在春和殿伺候多年的心腹下属们才知道,自家殿下的脾性,可从没有传闻中那么柔和可亲……
元化帝的三道旨意下达,不出半日便传遍了京城。
亲王中最高规制的平贤王府,后花园的暗阁中,二皇子嘉泓漪重重放下手中的飘花翡翠琉璃杯,整块紫檀木抠出来的茶几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样的好东西,就连皇宫中都不得多见,可见惯了平贤王府陈设的人都习以为常。
先帝子嗣繁茂,共育有七子,晚年精力不济,裕朝外忧内患不断,致使大权旁落,许多皇子都生出了登临大位的心思。
惨烈的夺嫡之争中,元化帝非嫡非长,也不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他自军中发迹,射杀了两位兄弟,逼死一位,软禁两位,踩着亲兄弟们的鲜血与哀嚎最终登上帝位。
而这其中,少不了元化帝的兄长,因为母族出身被先帝所不喜的大皇子嘉和晏的鼎力相助。
元化帝即位后,封兄长为世袭罔替的一等亲王,以“平”与“贤”两字作其封号。
衡之于左右,无私轻重者为平;茂之于德才,秉正清言者为贤。(注1)
元化帝开创性的以此二字一起作为亲王封号,可见平贤王在他心中的分量。
这些年平贤王屡屡在小事上犯错,时常被御史大夫弹劾,但从未失了圣心,就连宫中一枝独秀的康贵妃娘娘,都是他十几年前进献上去的。
找这么一位样貌酷似先皇后的民间女子送入宫中,许多人当时都被平贤王此举吓得不敢说话,生怕喜怒无常的元化帝勃然大怒。
可平贤王依旧好好的,康贵妃这些年也宠冠后宫,让人感慨真是君心难测。
想到父皇接连晋封康贵妃与三皇子,连康贵妃那刚找回来的泥腿子弟弟都鸡犬升天封侯了,唯独自己什么都没捞到,嘉泓漪心中气闷更甚。
在这样的怒火中,嘉泓漪坐立难安,等了一刻钟时间,才终于等来了平贤王。
已经五十多岁的尊贵亲王踏入暗阁,挥手让下人们退下,好整以暇地笑道,“泓漪,你急急忙忙过来,太沉不住气了。”
嘉泓漪眉头紧皱,“我是从暗道来的,没人知道。今天的圣旨究竟是怎么回事?嘉泓渊那个病秧子不说,凭什么嘉泓瀚都能压在我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