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给我们买几身干净衣衫来。”郗瑛抢在红福骂他之前,飞快地道。
阿奴挠了挠头,憨憨道好吧,“我去给你抢几身来。”
“不是抢,是买!”郗瑛无语至极,朝廷兵难道都是些匪兵?
不过,阿奴是沈九的亲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阿奴又板下了脸,不知他嘟囔了句什么话,扭头走了。
红福气得直哼,“还是常山好,常山比他斯文多了!”
郗瑛道:“别生气了,赶紧烧水做饭,我们吃了好生睡一觉。”
灶房有些柴禾米面,红福烧了热水,对付着煮好了炊饼汤,郗瑛帮着提了热水炊饼汤进屋,阿奴回来了。
阿奴拿了两身粗布衣衫,站在门口,鼻孔朝天道:“买的!”
衣衫崭新,估计是他又砸开了哪间铺子,郗瑛懒得理会他,关上门,擦洗换衣。
木盆里的水渐渐变得浑浊,鲜红。血腥气散开,郗瑛闭了闭眼,屏住了呼吸。
白日的打斗,血,宁勖的决绝,在眼前浮过。
郗瑛努力克制住情绪,前去将窗棂打开一条缝,冰冷的空气钻进来,总算闻不到了。
红福看到了,难得没说话,端走木盆倒掉了血水。
吃完炊饼汤,都又累又困,沈九那边窸窸窣窣,不断有人进出,估计是阿奴在伺候。
两人挤在床上,郗瑛从广陵城中出来,基本没合过眼,倒在床上,几乎眨眼间便昏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郗瑛被红福叫醒,她迷茫地睁开眼,撑着要起身,浑身酸痛不已,手臂一软倒了回去。
“红福,我身上好痛啊。”郗瑛捂着额头,哭丧着脸道。
“七娘,哪里痛了?”有人立刻道。
郗瑛听着声音很是熟悉,只是她有些不敢相信,努力抬起脑袋,看到沈九焦急的脸,她不禁诧异问道:“你好了?”
沈九脸虽还苍白,精神已经比昨日好了不少,他一瞬不瞬凝视着郗瑛,道:“我没事,七娘无需替我担忧。”
红福撇了撇嘴,呵呵道:“七娘,你看那边。”
郗瑛莫名其妙,顺着红福的指点看去。
地上铺着被褥,墙角铺了一床,脚踏边铺了一床。
红幅气鼓鼓道:“沈公子的身子是铁打的,半夜让阿奴将我从床上拽下来,让我睡到墙角去,沈公子睡在脚踏边,牵着七娘的手,亲自给七娘值夜呢!”
第40章 有首尾,回到京城要被打死!
今夜的雪,下得没完没了。
宅院很快覆上了雪白的一层,在灯笼昏黄的光下,泛着冰冷的光。
宁勖杵着拐杖,立在月亮门边,面无表情看着院子,发髻肩膀渐渐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常山垂手肃立一旁,见宁勖握住拐杖的手太过用力,骨骼青筋突起,他却不敢出言相劝。
这是郗瑛在广陵城住过的院子。
常山觉着,宁勖此时比冰雪还要冷上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宁勖终于迈开腿,缓缓朝院子走去。兴许是右腿的伤,他步伐缓慢,每一步都重逾千斤。
寒冬时节,院中的茶花金桂等依旧苍翠,浓绿的叶片上托着雪,全然不见冬日时的荒芜,反而格外生机勃勃。
她应该很喜欢这座院子。
记得在村里面时,她就经常上山,她说山上有野茶花,花开得很随便,不怎么好看,冬日能看到花,还是令人愉悦。
宁勖记得郗瑛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特地斜看向他,明明白白意有所指。
她在抱怨,他困着她在这个破院子,她喜欢花团锦簇,喜欢享受,嫌弃村里的冷清贫寒。
正屋中摆着小炉,炉子上的锅倾倒在了地上,墙角有被啃食过的鱼骨头。
又煮鱼吃了。
逃走得急,煮好的鱼没能吃到,便宜了野狗野猫,她肯定会骂人。不直接骂出来,也会在心底骂,她向来不肯吃亏,自己不高兴,也不会让别人好过,她会让人看出来。
暖阁卧房里,箱笼都打开着,凌乱不堪。缝隙里露出一截细绢,宁勖伸手拉了出来,是一件中衣。
她并未带着行囊,应当是他们走后,仆从进来搜刮过。
留下锦衣华服,她又得生气了。那张脸,愤愤鼓起来,生动极了。
若是当初将她留在平江城,给她华宅锦衣,她可会安心留下?
细绢柔软细腻,从指尖滑过,坠落在脚上,宁勖垂眸看去。
像是在嘲讽,嘲讽他的心口不一,嘲讽他的痴心妄想,他的卑微乞怜。
宁勖的呼吸急促,神情中痛苦闪过,抬脚用力狠狠踢开,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常山神色大骇,连忙追上,焦急地道:“公子慢些,公子腿上的伤又得裂开了,公子”
宁勖猛地转身,常山迎着他赤红的双眸,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
“将这座院子烧掉!烧干净,片甲不留!”宁勖的声音,从齿缝中溢出。
常山不敢多言,忙着应下了,唤来亲卫交代下去,急急跟在了宁勖身后。
宁勖依旧走得很快,他的右腿明显迟滞,他却浑然不顾,后面仿佛有千军万马追来,他在仓皇逃窜。
回到宅邸,常山从车辕上跳下来,前去打开了车门。宁勖从车上下来,常山偷瞄过去,见他神色已经恢复了寻常,提着的心总算落了回去。
这时,赵穗从倒座客房走出来,上前盈盈见礼:“宁哥哥。”
宁勖脚步微顿,颔首致意,道:“你怎地还未歇息?”
赵穗道:“我在等宁哥哥,想与宁哥哥说几句话。”
宁勖道好,往正厅走去,“我也正好有话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