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当朝太子妃(107)
他每一句话都温温和和,每一句话都无用至极。除了使得皇长孙更加紧张惊恐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规劝年幼受惊的小孩子,本不该是这个劝法。
果然,裴含绎的话丝毫没有任何作用,皇长孙反而更加紧张恐惧,只凭本能挥动着手中碎瓷:“你这个坏女人!你害死了我娘!我要杀了你给娘报仇!”
或许是殿内宫人已经受过了一轮惊吓,此刻,宫人们已经没有任何异动了。
裴含绎面色无喜无悲。
只凭皇长孙敢对嫡母说出这句话,倘若裴含绎有心做文章,皇长孙不要说此生与大位无缘,身为先太子长子,将来连个末等郡王的位子都不可能捞到。
他没有耐心再在皇长孙身上浪费时间,信手抄起手边案上一只杯盏,轻轻掂量两下。
紧接着,裴含绎目光掠过殿内众多宫人,有些不满意。
他撂下杯盏,一手不动声色从腰间摘了颗珍珠,袖底指尖微弹。
珍珠无声破空而去。
扑通!
皇长孙膝头忽的一阵酸麻,身不由己重重跪倒。就在这刹那之间,惟勤殿训练有素的宫人疾步上前,夺走皇长孙手中瓷片,将皇长孙按在地上。
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上下了,怀贤带着人上前,先灌了皇长孙一碗安神汤,然后将他押进厢房中,七手八脚收拾起地面上跌碎的瓷碗、浸透汤汁的毯子。
“殿下。”怀贞面带犹疑,等着裴含绎下一步示意。
裴含绎捏了捏鼻梁,叹了口气。
他转过头,正迎上景涟惊惶的目光。
她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面色惨白,神情惶然,直到裴含绎回过头,唤她:“永乐。”
景涟骤然回过神来。
她不再呆立在殿门处,拎起裙摆朝着裴含绎疾奔而来,越过殿内众多宫人,气喘吁吁停在裴含绎面前,伸手便去抓他的袖摆:“你怎么样,叫太医来,快叫太医来!”
裴含绎倒不奇怪景涟猜出殿内事端,毕竟只要看清那狼藉的地毯,都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令他惊讶的反倒是景涟的神色,以至于他顿了片刻,才道:“别慌,那盏汤我并没有入口。”
他的声音依旧沉静,景涟竭力冷静下来,按住心口长出一口气,缓缓平复急促的心跳。
“是我失态了。”景涟道,“我只是……有点着急。”
那个鲜血横飞的梦境里,一个带着叹息和笑意的声音附在她耳畔,轻轻地说:“太子妃毒发身死。”
太子妃毒发身死。
景涟指尖冰冷。
她攥住裴含绎的袖角,犹豫着道:“还是请太医来看看……或者你想怎么处置?”
她的目光越过裴含绎,朝皇长孙被带走的方向看去。
裴含绎反手牵住她的手,眼底笑意泛起,却在触及景涟冰冷的指尖时僵住。
他轻轻揉搓着景涟指尖:“不知谁在景檀耳边捏造谣言,挑唆皇孙,自然要上禀君主才能处置——手怎么这么凉,别怕,别怕。”
不知为什么,随着裴含绎的举动,景涟急促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抽回手道:“我没事。”
裴含绎笑了,也不追问景涟方才的失态,只在她肩上轻轻一按:“你先去内殿歇着,我要先处置景檀的事。”
景涟的面色也肃然起来,点头道:“我先回含章宫。”
裴含绎却道:“我还有话没和你说,且留一留,我处置完就回来。”
皇长孙一碗安神汤灌下去,怕是能睡上几个时辰。裴含绎目送着景涟走进内殿,转过头立刻变了脸色。
他命人先将本宁阁上下宫人尽数羁押,而后封锁东宫宫门,由怀贞带着人将本宁阁里里外外搜了一遍。
东宫自有医官,是为夜间关闭宫门不方便请太医时准备的。医官对着毯子研究了片刻,转过头来面色严峻地道:“回殿下,这是砒霜。”
裴含绎乍一听这名字十分朴实的毒药,还有些欣然。不过想来也是,那些难以破解的宫廷秘药,皇长孙也无处得来。相较之下,还是砒霜更为平易近人。
搜完本宁阁,怀贞等人从皇长孙寝室里的落地大花瓶中找出了一小包尚未用完的砒霜。
看这些砒霜的分量,足够毒死三个裴含绎有余。
怀贞既后怕,又疑惑:“他哪里弄来的?”
裴含绎面色冷淡地看着这包毒药,淡淡道:“走,带上他,去福宁殿求见。”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裴含绎很不愿意将事情闹到皇帝面前。
他现在还是太子妃,身上担着教养皇孙的职责。皇长孙意欲毒杀嫡母,固然是不孝至极,但裴含绎也有疏于教养的责任。
无奈事情太过严重,裴含绎不可能隐瞒不报。
临走前他叮嘱留下看家的怀贤:“给公主的食水全都先验过,再去派人叮嘱两位良娣,让她们留意皇孙们的饮食。”
怀贤一丝不苟地执行了裴含绎的吩咐,亲自拿着银针验过食水,又交由试毒内侍先试过毒,才摆进殿里。
然而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备下的食水景涟却一口没吃。
她等得心焦,没有半点胃口。起初还在内殿里踱步;后来裴含绎迟迟未归,索性靠在榻上,每一刻钟派人去福宁殿外探看一次;到最后宫人一无所获回来复命时,景涟已经睡着了。
天色渐暗,殿外寒风骤起。
景涟斜倚在榻上睡得昏沉,忽而惊醒。她坐起身,隔窗隐约听见殿外呼啸的风声,蹙眉问:“太子妃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