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当朝太子妃(145)
“我们不闭宫门,难道能打开?”兰蕊莫名其妙道,“这是我们能做主的?”
“烧了吧。”景涟拧眉,“不知是谁写的,警惕为上,今夜约束好宫人。”
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二人领命退下。
当夜又下了雪,风卷起雪沫,不住拍打在殿下廊前,呼啸的狂风声好似鬼哭狼嚎,听的人心惊胆战。
往日无事可做,景涟早就睡下了,但因着那张纸条,她心里隐怀不安,便没有急着躺下,而是取来一本书,倚在榻上慢慢翻着。
砰!
砰!
景涟直起身,拧眉朝外看去。
下一刻寝殿门口冲进来一个满身是雪的人,竹蕊扑进来:“殿下,御前的尹公公夜叩宫门,说奉圣上口谕,急传殿下过去!”
景涟一愣:“他自己来的?”
竹蕊连连摇头:“带了轿辇仪仗,宫人随行。”
雪夜里大张旗鼓带了全套仪仗来接人,这就不大可能是假传圣旨。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而这种不祥的预感在亲眼见到尹太监时,被推到了顶峰。
尹太监也是御前有几分颜面的大太监,景涟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满头满脸扑着雪,一双靴子已经被雪水浸透,脸色被风吹得僵了,像个年迈而口齿不清的老人。
“圣上急召公主,请公主随奴婢走一趟吧。”
说这话时,他的神情笑得像是在哭。
景涟的心一沉。
“圣上怎么了?”
尹公公咧着嘴,苦笑道:“公主随奴婢过去就知道了,御体不是奴婢能僭越提及的。”
他看似什么都没有说,实际上却什么都说了。
御体,御体。
景涟不知自己是怎么爬上轿辇的,雪地里难行,轿辇摇摇晃晃。
景涟凝望着前方开道的灯火,明亮的宫灯在她眼前渐渐模糊。
她下意识朝旁伸手,想去牵太子妃的衣袖:“时雍,父皇他……”
“公主有什么吩咐?”尹公公闻声回首,没听清楚,追问道。
景涟怔怔抬首,像是还在做梦的人骤然被惊醒:“没什么。”
她的手悬在空中。
身旁再没有衣袖可以牵了,而她唤过的父皇,也不是她的父皇了。
还未至福宁殿,远远便可望见通明的灯火,煌煌灯烛照亮半边宫城,福宁殿外的广场上矗立着数不清的雪人,走到近前才发现那是待命的禁卫军。
弃辇登阶,行至廊下,只见廊下整齐站着一排人,秦王齐王楚王自不必说,东宫两位良媛抱着皇孙站在那里,虽然穿的很厚,但还是冻得脸色发白。
这里没有后宫妃嫔,想来皇帝自觉不好,竟对后宫封锁了消息。
见景涟过来,所有人齐齐望向她,有人神色复杂,有人满含探究,还有人担忧之色难掩。
然而景涟一个都无暇注意。
她跟着尹太监穿过人群,来到殿门处,柳宫正迎出来,对她行礼:“公主请过来,圣上正问起你。”
景涟随她入内。
不知何时,大殿中层层雪白纱幕已经尽数撤下,显得殿中过分空旷。穿过大殿,寝殿外跪了一地方士。
极苦的药气从殿内飘出来,尽管灯火通明,但寝殿中却仍有挥之不去的阴沉。
景涟踉踉跄跄扑到床前。
她几乎不敢相信,皇帝居然变成了这幅面容枯槁的模样。他的面色苍白过分,双颊凹陷,唯有眼睛亮的惊人,像两簇火焰从他的眼底生出来。
然而稍有些眼力的人都能看出,这是回光返照的表现。
“圣上。”景涟脱口而出。
皇帝定定望着她,良久,道:“你来了。”
景涟哽咽出声。
若说对皇帝没有怨,那是虚言。
但这一刻,她跪倒在皇帝病榻前,最先记起的却是年幼时皇帝抱着她,在御花园里扑蝶的画面。
皇帝抬起手,吃力地抚了抚景涟的发顶。
“你来了。”他说。
他看着景涟,却又不是在看她,反而像是透过景涟的脸,正看着很多年前离去的故人。
“也许你是对的。”皇帝说,“也许按你的路去走,今日的局面会好看很多。”
但很快,皇帝笑了一声,其中满是决然:“不过我从不后悔。”
他那双眼睛显得更为明亮。
野心、自负、残忍,从他的眼底毫无掩饰地流泻出来,足以令任何一个人胆战心惊。
“我不后悔。”
他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他的手垂下去,滑落在景涟肩头,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她的心上。
那双眼睛的光芒暗淡下去,如同骤然被吹灭的烛火。
离床榻最近的李进扑通跪下,紧接着远处的殿内众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齐齐跪倒,哭声震天。
景涟的眼泪一滴滴从腮边滚落,她膝行上前,望着皇帝毫无生气的面容,唤了声父皇。
“圣上。”景涟改口。
她重重叩首,额头砸在冰冷金砖上,一阵痛楚传来,锥心刺骨。
从此以后,她的怨恨、她的不甘,她尚未理清的孺慕与挣扎,就以这样一种突然的方式,尽数落幕了。
她又唤了声:“圣上。”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道。
“为什么?”
她骤然转身,目光从殿内的侍从、太医身上一寸寸掠过,不知是在质问他们,还是在由衷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