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当朝太子妃(48)
身后传来细碎声响,景涟转身,看着长史。
为了确保公主的安全, 或许也有些别的意图。方才长史一直坐在车帘外,寸步不离,车内的那些对话也一字不漏的落入了他的耳中。
此刻,长史的脸色惨白如纸。
景涟静静看着他, 揭开幂篱一角,只露出冰雪般的下颏和朱红的唇瓣。
她的口唇微微开合, 无声地提醒对方。
——“如果圣上知道, 你一定会死。”
于是长史的脸色更为苍白。
因为他知道, 公主说得没错。
圣上疼爱公主, 这些无稽谣言纵然诛心, 未必足以动摇公主, 却一定会断送区区一个公主长史的身家性命。
景涟不再理会, 只抬手无声一指马车, 而后转身离去。
二人由侧门再度折回尚书府, 婢女走在前面,谨慎留神着四周,景涟跟在后面, 幂篱遮住她的面容,也遮住了她散乱的神思。
周逐月的猜测, 既天马行空,又毫无根据。
景涟毕竟在宫里待了十余年,她可以确定,那些话必然是有人想让她听到的,周逐月的出现绝不是一个巧合。
但人的疑心一旦被挑起一角,就会不自觉地无限放大。
周逐月的那些话纵然无稽,但它的确击中了景涟心底长久以来深埋的一些疑虑。
父皇不是父皇,母妃不是母妃,当真可笑,当真荒谬。
只是许多疑虑,到底该如何解释?
正在这时,前方的婢女忽然收住了脚步。
“主子。”婢女压低声音道,“前面有人。”
为了尽量避免碰见人,她们此刻挑选的是一条极偏僻的小路,这条小路直通尚书府的梅林,每逢冬日梅花盛开,府中主仆争相前往,热闹非凡。春夏秋三季枝头不见梅花,自然少有人去。
梅林近在眼前。
枝头不见花朵,唯有绿叶。翠绿枝叶间,掩映出一道渐近的身影。
景涟略有些紧张,却还算平静。
此处并非东西二园待客所在,会出现在这里的人,无论是尚书府的主人,还是前来赴宴的客人,都不大说得过去,自然不会看见人就大叫大嚷,惊动旁人。
既然如此,只要对方没有看见她幂篱下的面容,一切都不足为患。
景涟无声地示意婢女,向旁绕开来人。
来人却也似乎做此打算,双方各自变幻前行方向,默契地隔着数株花树交错而过。
景涟心头一震,忽然顿住脚步,转头向后望去。
那道身影同样停在原地,未曾离开。
刹那间隔着丛丛花树交错的枝叶,隔着幂篱遮面的厚重白纱,景涟却仍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正如她的目光也落在那人身上。
不必看清对方的面容,不必听到对方的声音。三年来未曾谋面,甚至只是隔着数株花树掩映遥遥擦肩,都能确定对方就在那里。
不论是爱是恨,终究是在意的。
目光交错。
只有一瞬。
那道身影忽然向着原路走来,却并不靠近景涟,而是始终保持着与景涟相对固定的一段距离。
他走过二人方才擦肩的位置,继续向来路走去,却又顿了一顿,似乎是在等待景涟跟上。
幂篱下传来一声冷笑。
婢女不解其意,只能深深低下头去。
暖风穿林而来,吹拂枝叶簌簌作响,带起景涟面上白纱一角,露出她白似冰雪的下颏,与紧紧抿着的嘴唇。
那道身影依然站在前方,一动不动,似在等待景涟的回应。
景涟冷冷注视着对方。
片刻后,她忽然提步,朝前方走去。
于是前方那道身影继续朝远处前行,每走出一段距离,便要驻足回首张望,确认景涟遥遥跟着,才继续向前走去。
穿过梅林,又是一段极其僻静的小路。一路无人,即使尚书府来来往往的婢仆也不曾出现。
那道身影不疾不徐地前行,西园中的景物渐渐出现在目光所及之处。
没有花树掩映、枝叶遮挡,景涟终于看清了对方背影。
那是清淡的竹月色,是月下竹林中难描难画的一抹雾色。
这的确是那人喜爱的颜色。轻盈如月、秀骨如竹、静谧如雾,也一如其人。
那抹淡淡的竹月色停住了脚步。
西园近在眼前。
远处隐隐可以看到屋檐院落,从这里走回去,甚至都不需半盏茶功夫,便能回到更衣起居的小楼,倘若走上一盏茶,就能回到宴会上。
景涟径直带着婢女向前走去。
二人擦肩而过。
倘若此刻景涟回头,就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的面容。倘若此刻对方微微侧首头,便能看清景涟幂篱下朦胧的侧脸。
那道竹月色的身影始终没有转身。
景涟也没有回头。
直到青色的衣裙没入园中远处,那道竹月色的身影终于转过身来。
他有一张非常动人的脸,年轻、文雅而且秀致,仿佛是京中最好的画师用最好的画笔,细细勾勒出的一幅画卷。
画中自有山水万千。
他的眉是远山,眼是秋水,好看至极,有如世间最美的风景。
他本就是世人公认的美人,比美貌更胜的是他的出身、声名以及才气。
他是政事堂次相、礼部尚书言敏之的嫡长子,永乐公主景涟的前任驸马。
他是言怀璧。
他凝望着青衣消失的方向,眼底似有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