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当朝太子妃(52)
耳畔传来太子妃的温言宽慰,景涟勉强压住纷乱的心绪,抬首一笑,正要说话,忽然看见裴含绎扶着栏杆的手一软,朝后踉跄一步。
“殿下!”怀贞就立在裴含绎身侧,一把扶住裴含绎,旋即回过神来,顿时脸色几乎都变了。
宫人们簇拥而上,转眼间将裴含绎牢牢围在正中。
景涟甚至都没来得及过去,就被挤在了人群外。
她也顾不得别人,变了脸色:“兰蕊,去请医官过来!”
眼看太子妃摇摇欲坠,怀贞厉声呵斥,令众宫人各自行事,不得混乱,而后带着近身侍奉的两名宫人,将裴含绎扶进了房中。
景涟先令兰蕊去请医官,而后命令宫人取来随身携带的香匣药匣,追进去问:“这是怎么了?”
裴含绎面色苍白如纸。
他倚在床头,熟悉的剧痛席卷周身,令他没有力气多说半句话。
怀贞熟练地取出一只小巧瓷瓶,倒出一枚朱红的丸药,喂裴含绎服下,闻声抬首:“公主……”
景涟正巧看见了这一幕,疑惑道:“太子妃殿下有宿疾未愈?”
怀贞连忙道:“并非如此,只是,只是……”
怀贤今日不在,怀贞熟练地瞟向另一名女官,女官会意,垂首低声道:“劳公主费心,殿下天癸将至,有些不适。”
止痛药丸滚入喉中,四肢百骸间几欲碎裂的剧痛缓和些许,裴含绎睁开冷汗浸湿的眼睫,温声道:“让公主受惊了,不是什么大事,公主不必担忧。”
景涟忧虑地看着太子妃,盛妆之下看不出面色苍白与否,但她听得出,太子妃此刻声音虚弱,全然不似无事。
她道:“我这里备了些常用的丸药,不知有没有能用的。”
裴含绎朝她微微一笑,并不拒绝,示意怀贞接过,和声道:“公主站着做什么,坐吧。这是陈年的毛病了,太医也只说慢慢调养,多半还是劳神之过——只是承蒙圣上恩典,重任在身,还请公主不要说出去。”
惟勤殿有信国公千方百计弄进来的、最信得过的太医,以裴含绎的情况,也断然不能令其他医官轻率诊脉。
为了避免麻烦,裴含绎索性直接开口,请永乐公主守口如瓶。
人心果然是偏的。
景涟小时候与齐王兄妹不睦,那时贤妃患了头风,宁可强忍着,也绝不愿对外表露出来痛苦,生怕皇帝收回她掌管六宫的宫权。
她和楚王关系好,也喜欢丽妃的脾气。丽妃设法在皇帝面前说破了贤妃的头风,借此拿到了一部分宫权,口无遮拦地在两个孩子面前说头风最忌讳劳神,贤妃要权势不要性命,实在可笑。
景涟和楚王连连点头,觉得丽妃说得没错,贤妃因小失大实在愚蠢,宫权正该分给丽妃。
现在对着太子妃,景涟立刻连连点头——太子妃主掌东宫,还要兼顾六宫宫务,着实不易,但到手的权势哪里有推出去的道理?若是换做她,那是宁肯累死,也不能便宜了自己的仇人。
景涟点头道:“好。”
她在裴含绎的榻边坐下,担忧道:“可是这样劳神,终究不是办法。”
裴含绎乌黑的睫羽垂落下来,对她柔和地一笑。
“近来有公主在,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
太子妃容如冰雪,而今她神情疲惫,语气却柔和,那种冰雪一般难以描摹的疏离忽而不见了,仿佛冰消雪霁,化作一池潺潺的春水。
景涟顿时忘词,立刻信誓旦旦道:“我平日里若有空,还去惟勤殿帮你算账。”
裴含绎唇角一扬。
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颊边,裴含绎的语气却仍算得上平静。
他并不想让永乐公主仅仅帮他算账,这些宫务实在有如鸡肋,消耗精力也就罢了,偏偏不能放手,永乐公主就是现成的接手人选。
但话说的不能太早,裴含绎真担心把永乐公主吓跑了。
宫中如果要挑出一个对宫权不感兴趣的人,那一定是永乐公主。
于是他轻轻颔首:“好。”
他顿了顿,又轻声道:“公主不必太客气了,我字时雍,直接称我的字就好。”
景涟自幼极受娇惯,公主的学业又不如皇子要紧。皇帝从不要求她学四书五经,甚至有些放任,只求她玩得开心。
不过即使如此,景涟闲来无事也翻过几本经义坟典。
‘时雍’出自《尚书·尧典》,意指和睦、和熙、和柔。
她既然想起来,也就顺口说出来了。
“果然是很好的意思。”景涟赞道,“从《尧典》中取典故,可见信国公用心。”
说完这句话,景涟忽然想起信国公偏宠妾室的谣言,神色立刻有些尴尬。
裴含绎眉眼弯起来,似是在笑。
信国公历来谨慎,不敢以臣凌君。
为他取字这等事,信国公是很谨慎的。因此,为了避免僭越,信国公索性借他的本名,从《尧典》中择出这两个意思相近的字,权且作为他的表字。
时雍,指和睦、和熙。
景容的容字,乃是取自《尚书·君陈》篇,有容,德乃大。
同出《尚书》,其义相近,顺承穆宗皇帝之意,故而不算僭越。
裴颖用心良苦,由此可见一斑。
裴含绎张口,肺腑间却再度牵扯起剧痛。
他眼睫极轻地闪动,呼吸间仿佛全身骨骼都在战栗,只能微微牵动唇角,似是自嘲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