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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梧不栖(190)

作者: 乘空 阅读记录

“没那么容易查出来的。”郑远持语气冷肃,“是不是他干的也没那么重要。”

杜境宽颔首:“叔山寻让人给叔山梧送战马,尚可勉强称是为了防备图罗,但乙石真已经带着人马回撤,并未有丝毫入侵的行为。那揽川营多出的那些战马,就算不是来自受降城马场,也无法说得清,朝廷完全有理由怀疑他要联合他父亲造反。”

“看来叔山梧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

郑来仪退出父亲书房,缓步走在长廊下。

她的预感没有错,朝廷有意在建制揽川营一事上试探叔山梧的深浅,迎接图罗和亲使团不过是个借口,叔山寻按捺不住,向揽川营暗度陈仓,接济自己儿子,才是他们想要达成的目的。

这个当口,他为什么要如此高调地去劫受降城马场?她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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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紫宸宫,墙内外花香馥郁,熏人欲醉。

含元殿前,舜德帝一身轻薄的圆领袍,站在一尊巨大的琉璃太平缸前,观赏着苑监精心养护的一株并蒂莲,花香清幽,亭亭玉立,颇为赏心悦目。

皇帝身上所着的蜀地进贡的单丝罗质地轻薄,一匹仅重五两,饶是如此,闷热的天气还是让皇帝的额角沁出了些许汗珠,或是因为如此,他的神色也显得不那么愉悦。

太子躬身侍立在旁,与一旁的裘顺交换了个眼神,便轻声请示舜德帝:“快到正午,太阳毒辣,父皇不如移驾殿中,宫人已经准备好了冰块,室内要舒爽些。”

舜德帝颔首,转身走向含元殿,太子便紧步跟在后面。

“这些日子,你来我这里倒是勤快,”皇帝目不斜视,走到龙椅上坐了下来,随手拨弄了一下案上堆垒的公文,“太子可知这案上一半的奏章,写得都是些什么?”

李德音神色微敛,垂眸道:“儿臣斗胆猜测,应是有关近日北境的动向。”

舜德帝哼了一声:“倒是机灵了不少。”

“儿臣听闻,自立夏以来,叔山寻麾下的十万人马便调离了本镇,集结在磐龙岭北麓,随时准备进入槊方支援;他还让心腹蒋朝义带兵马去了揽川营,为叔山二郎充实羽翼——这一连串举动,可谓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舜德帝冷冷掀眉:“所以呢?”

李德音一滞,看着龙椅上皇帝的神色,一时不敢说话。

“太子也和朝中那帮主战派一样,认为应当对叔山寻采取行动了?”

李德音皱眉:“难道就这样听凭他一介藩将对着中原张牙舞爪,挥戈相向?”

“一介藩将……”舜德帝为太子的无知和无畏冷笑。

“父皇是担心和叔山寻开战我们会赢不了么?”李德音大胆道,“如今京畿有禁军十万,还有鱼乘深和严子确,中洲六道兵强马壮,不比他清野军差!”

“曾经我做藩将时,也和你一样的想法,觉得江山是打下来的,一切都能靠武力解决……”舜德帝的语气颇为沉重。

“父皇……”

“你可知如今大祈国库尚有多少盈余?黄河水灾流民作乱带来多少亏空?一旦开战,九大节度中又有多少人会毫不犹豫前来支援,其中又有多少会举着‘勤王’的名义对我这皇位虎视眈眈?”

李德音哑然。他没有想到,藩将出身一向主战的父皇,竟然会如此唱衰与叔山寻开战。

“当年怀光帝出逃玉京,离开时怀着对心腹臣子的满满指望,最后都没能活着回到皇城。”

舜德帝眼神阴鸷。如今他的御下为了避免一藩独大,不得已分立出诸多藩镇,国库已经难以承担日益巨大的军费开支,好在势力强大的节度使譬如叔山寻之流,对中枢也并无指望。所谓“除腹心之疾,而置诸股肱”,不过饮鸩止渴。

他近来清点大祈财税,盐铁漕运这样的命脉汇集于江南富庶之地,半数掌于老臣之手。据闻受降城马场背后最大的股东,竟似乎也有郑远持的影子。准备详查时,马场却被劫了。

李肃一时只感草木皆兵,重新审视身边人,竟没有多少值得真正信任。

“太子说鱼乘深和严子确,就一定可靠么?你们都认为受降城马场遭劫是一个对叔山寻下手的好机会,怎么不想想这事发生的时机是否太过诡异了些?”

舜德帝屈起手指,叩了叩桌案。

李德音狐疑:“父皇是说……”

舜德帝沉默了一会,并未全然袒露心中的顾忌,只是道:“这个叔山梧手段厉害,且不论他在槊方的麒临旧部的根基,他与胡人的关系,可比礼部他那个亲哥哥要好得多。乙石真那么乖觉地撤回逻娑川,当晚马场遭劫,倘若是他叔山梧联合图罗人布下陷阱,中原是否能够抵挡?”

李德音听到叔山梧的名字,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儿臣明白父皇的忧虑。这个叔山梧的确不可小觑,对他,我们不能硬攻,或可智取。”

“智取?”舜德帝眸光微眯。

李德音颔首:“父皇提到叔山梧的兄长,他正在殿外候着,有事想要向陛下请奏。”

“叔山柏?”舜德帝眉头皱了皱,沉吟半晌道,“那就让他进来。”

琉璃地砖上的日光一闪,叔山柏一袭官袍,面容整肃地迈进殿来。

“微臣叩见陛下。”

“起来吧。”舜德帝摆了摆手。

李德音侧过身,垂眼看着叔山柏:“方才正和父皇说起如今北境局势,某些藩王拥兵自重,深为朝廷所患……”

叔山柏倏然抬头:“平野王这些年行事益发狂悖,将大祈的边军视作自己的私兵,更是与叔山梧遥相呼应暗度陈仓,目无尊上,微臣看在眼中,实在难以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