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还是他(100)
他在滂沱大雨里开过夜车,在炎炎酷暑造访一栋又一栋陌生楼房,在萧瑟深秋踏足一个又一个乡间小镇,也在冰天雪地的都市大街静坐。
怀缅过、痛苦过、懊悔过、绝望过。
尝尽人生百态,唯独没有放弃过。
只是他怎么也找不到顾南,他寻遍了奥地利又走遍了德国,在阖家团圆的新年伊始,经历寒冷冬日和孤寂长夜,却怎么都不敢停歇,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国家丹麦。
连拨不通电话,顾南都没有给他留一个。
连寄托思念的物件,顾南都没有留给他一个。
顾南什么都没带走,又将一切都带走。
不过此时的顾西洲还满怀希望,只要没收到顾南的出入境信息,那么他就能在这27个国家找到顾南。
现实生活中的苦难他并不觉得难受,只是精神一点点分崩离析。
从接受顾南离开的那一刻起,顾西洲就像躺上了手术台。
只不过这是一场没有麻药的手术,主刀医生是时间。
在这个手术台上,他任由时间宰割,最先切割的是疲惫的双腿,偶尔他会累到走不动路。
接着是辨清世人面孔的眼睛,熙熙攘攘的人流里,这个人不是顾南,那个人不是顾南,他们都不是顾南。
再然后是接收绝望的耳朵,拿着照片一次又一次满怀希望地问,一次又一次面对咒骂和热情,对方反馈永远都是大同小异的说辞。
“Hier ist nicht der mann, den ihr sucht。”
“I'm sorry. I haven't seen him”
不知道时间会在哪一刻切割最重要的心脏,总之顾西洲在麻木中硬扛。
也在漫漫苦旅中,锉骨重塑。
第45章
第二年初春。
顾西洲来到丹麦最大的鲜花种植基地寻找顾南, 在路上他提前学了很多晦涩绕口的丹麦语。
库里南急速驶过鸟语花香的田野,在牛铃铛清脆的碰撞声中刹停,顾西洲来到房屋前。
屋主是位胖胖的老爷爷, 大肚腩酒糟鼻,以为顾西洲是鲜花采购商, 热情地招呼顾西洲进屋休息,
老爷爷倒出土豆酒, 更加热情地招呼顾西洲喝。
开车不喝酒,不开车也不喝酒, 喝酒误事。
顾西洲礼貌拒绝, 随后拿出手机调出顾南照片, 不太熟练地用丹麦语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老爷爷一捋白胡子,踌躇地端详许久, 撩动耷拉的眼皮瞧瞧顾西洲,再瞧瞧顾南照片。
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让顾西洲心头大震, 不敢眨眼生怕错过老爷爷任何细微表情。
他甚至忘了呼吸, 惊扰到得来不易的美梦讯息。
可是下一秒, 老爷爷用英文流利地问:“这是你男朋友吗?”
顾西洲不敢说是, 轻轻摇了一下头,也用英文保守答:“他是我弟弟。”
“我并没见过他。”老爷爷哈哈一笑,“假如你弟弟在这里我会把女儿嫁给他。”他望着手机啧啧感叹,“你弟弟可真帅。”
顾西洲神情暗淡, 道谢后颓丧地返回库里南。
车窗全降,手肘抵着车框点燃香烟。
藏青色的呛燥烟雾被他悉数吸进肺部, 也不见吐。
四周一望无际的花田延续到天边,他被“困”中央, 清醒中绝望,绝望中醒悟。
顾南已经走了整整一年,他长得那么好看,性格那么好,小时侯不说话都能那么讨人喜欢。
他会不会像农场主所说,已经跟别人谈恋爱了?
一直以来的路上,顾西洲只担忧着他的安全,却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香烟染到指尖,紧接着又续起第二支。
现在顾西洲每天要抽一包半的烟,社交工具沦为日常必需品,任何能提神的东西他都在不知不觉中上瘾。
黑咖啡、香烟、薄荷糖......
短暂休憩的间隙,一阵湿润的微风从车窗吹拂而过,卷出车内阵阵浓郁烟雾。
恍惚间,顾西洲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他毫不迟疑摁灭香烟下了车,又茫然无措地左顾右盼起来。
直到道路两侧的鲜花再次微微晃动,他又闻到了那股独属于顾南身上的味道。
顾南在这里吗?
顾西洲跟着风一路找,一路寻。
他在繁复花海反复穿梭,脚步时快时慢,偶尔跑起来,更多时候长久地驻足,在隐约的香气中辨方向。
直到最后,他来到一片小小角落,在岩石缝隙见到了大团盛放的多花繁缕。
他找到了根源,也再一次找到绝望。
顾南不在此处,这又是上天逗弄他的玩笑。
十几分钟后,顾西洲再次敲响农场主房门,问有没有多花繁缕的盆栽,自己想购买一盆。
老爷爷摆摆手,叽里呱啦说了一大推。
翻译软件的结果是:这种花只适合生长在山地岩石,并不适合栽种在花盆里。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顾西洲贪恋这个味道,降低要求说自己只要花态最差、涨势最微弱的,并且保证会好好养。
老爷爷吹胡子瞪眼,嘀嘀咕咕好一会儿。
这才肯挖出几小株搁盆里装好,他不收钱,顾西洲就把五百美金和自己的联系方式塞到屋前的破旧邮箱里。
库里南再次启动,多花繁缕卷着纤细的茎.叶,垂吊副驾驶的边缘晃来晃去。
这晚,顾西洲抱着它入住酒店,收获了众多新奇又炙热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