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驯养指南(176)
可时日一久,每当夜阑人静,烛火熄灭、合衾而卧时,感受着身边烫热的躯体,她瑟缩着的身子竟又会不受控制地,涌起无尽的潮汐,那样的欲念渴望,几乎将她吞噬。她恨,恨自己的不争气,身子像会犯贱般,怂恿着她,要在与他的嵌合中,得到永恒的救赎。
她捂住嘴,委屈随呜咽声倾泻而下。
李煊近日里来觉浅,他被这动静一下闹醒,听到身旁传来的压抑低泣,心猛然一沉,转身就去揽她的肩,“乐乐……”
范灵乐气急,肩一扭,将他手甩开,彻底贴上了墙壁处,泪水灌入口鼻。
分明是燥热的夏夜,李煊却觉得浑身发凉,人僵在那里,只能是盯着她瑟瑟颤动的背影,双目失神。
他垂下手,终是叹气,“你要是……不想看到我,这几日,我搬去偏殿睡。”
范灵乐没有回他话,只是哭得更凶了。
心都被她的眼泪泡湿、泡软了。他二话不说,掀开被子,带下衣架上的外衣,随手披上,又到外间去唤婢女,替他把偏殿给收拾出来。
周身那迫人的气压终于消散,范灵乐彻底放松了身子,仰面倒在床上,任泪水倾泻。
雨打在芭蕉叶上,弹奏出清耳的曲目。
“风荷,把窗子打开吧。”她吩咐。屋子里头闷,她想看看高阔的蓝天,想着,不知浔阳,是否也下雨了呢?她真的好想、好想回家呀,她甚至有点想念,那把油腻腻、充斥着肉腥味的杀猪刀了。仿佛只有当刀把握在手上,才是最叫人安心的时候了。
“夫人,吕博士到了,已经在花厅候着了呢。”风荷提醒道。
吕博士是李煊从国子监请来,每两日申时专程来给她授课的夫子。李煊已经打定了主意,日后她要掌管整个东宫的内务,不可再像以前那般悠游自在、管好一个小家那般简单了,必得叫人提点一下。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她一拍额头,提起裙子,起身急忙忙就往外头走,“应该是我提前备好课业,候着先生才是,怎么好叫先生在外头等我?”她嘴里嘟嘟囔囔,脚下生风地走着。
“以后你可得提醒我,万不能这样怠慢了先生才是。”
“是,夫人。”风荷应着。
范灵乐到了花厅,向那位花白胡子一把大的吕博士道歉行过礼,这才坐下,又就着上次停下的课业,继续学习。
吕先生安排的内容十分丰富,从诗书到礼仪到言行到御下,范灵乐听得脑子都大了,只觉得这规矩未免太多,可没办法,这里不是能任由她胡闹的地方,吕博士也比袁夫子更为严格。
为了避嫌,每次的授课,二人都是在厅堂里面进行,宽敞轩亮的大厅,四处通风,无论从各个角度,都能瞧清楚里头的情形。丫鬟侍奉在侧,侍卫持刀站岗,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回荡着先生铿锵有力的授课声,间或夹杂着她提问回答的声音。
她又想起往日,在琅岳书院求学的日子,忽然叹息那个时候,自己总是偷懒耍滑,一点不懂珍惜。想想在书院时,那才热闹啊,虽然日子清苦,可每日可以和“佟暄”列席而坐,哪怕上课睡得口角流涎水,他也只是笑笑,或者捏捏她的脸蛋,或者亲亲她的嘴角,总之就是用各种办法把她吓醒。
每日,还能和他一起上学、放学,她缠着他,非要手牵手,就这么在街上招摇过市。哪怕“佟暄”兜里只剩两颗铜板了,他也会掏干净,给她买任何她看上的小玩意儿。
一包关东糖、一柄小铜镜……都是些没用的小东小西,她看上了就喜欢买,新鲜劲儿过了后就堆在家里忘了过问。陈玉珠为此没少背地里叨叨,“佟暄”也依旧是笑笑,“她喜欢,就随她去好了,又不值什么钱。”买她个高兴,他乐意。
是啊,那些不值什么钱的东西,却能叫“佟暄”把她哄她那样开心。而如今,这天底下什么好物他都能够捧来她面前,只是她总是愁云轻笼,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她想回家,想要回到佟家大院,想要回到爹爹身边,想要把心心抱在怀里,用脸去蹭她细嫩的小脸蛋,听她奶声奶气地叫声“娘”……
雨,接连下了一个下午。今日授课结束,吕博士起身道别,又撑起油纸伞,没入了雨幕中。
持续到夜里,雨水还在滴滴答答掉落,她抬头,望着檐上坠落的雨珠,觉得自己好像一直枯坐在了花厅里,直看到又一道熟悉的身影,修长、清冷,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仆人,替他撑一把紫竹油纸伞。袖袍轻扬,越过蔼蔼烛光、霖霖细雨,走入了花厅里。
袍角有一些浸湿的地方,云菱过来就要着他去殿中更衣,他挥挥手,将她屏退,从胸口掏出一封信件,完好无损,干燥如初,熨帖在他胸口久了,封页上竟还带着热气。
“家里来信了。”
他知道,范灵乐与家中通信的地址仍然是“缘来客栈”,他特意命人在“缘来客栈”候着,一有家书,就即刻送来。
她怔愣了会儿,接过他手中的信封,迫不及待拆开。
借着幽冥的夕阳残光,她将家书细细观览,看过一遍,笑了,又似还不够,再去看第二遍,看完后,竟是忍不住,泪光闪烁。
李煊就立在一旁,看着她又哭又笑的,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信上说什么了?”他终于忍不住问。
范灵乐将信递给他,眼中还噙着泪,嘴角的笑却是没来得及收回,“家里一切都好,心心牙也已经长齐了,现在是个小馋猫了,见到什么都喜欢往嘴里送。”一说起女儿,她脸上总是笼着层柔光,每当这个时候,所有的任性和骄纵都在她身上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