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行(125)CP
邱莹一整个人都裹在坚硬的重甲之中,脸部也只露出眼鼻口三处,连眉毛都被压在了头盔之下。她骑着战马,右手持一把红缨长枪,一一点好人数后驱马走到萧子衿面前。
“王爷,”邱莹少有的肃穆,“人已点齐,即刻便能出发。”
萧子衿扫过眼前或稚嫩或沧桑的面容,最后落在了身前骑在马上的季远之脸上。
季远之眼也不眨地低头看着他,待两人目光一交错便微笑着问他:“阿楠,没什么想同我说的吗?”
一听他说话萧子衿就腰疼,可他也清楚季远之是为了什么——战场凶险,季远之舍不得他。
哪怕嘴上再怎么冠冕堂皇地说主帅不应以身犯险,也不过是季远之所找的借口罢了。
归根结底,季远之为的不过是自己的私心。
“我说的都记住了吗?”萧子衿问道。
季远之点头,眼底有笑意:“一句不曾忘。”
“好……”萧子衿还是没忍住多了句嘴,“万事小心。”
“等我回来。”季远之朝萧子衿伸出手。
两人匆匆一握,掌心一触即分。
方诗握着马缰打趣:“可以了哈,知道你舍不得小王妃了,放心吧,铁定把他和穗州都给你带回来。”她扫过黑压压的人群,铿锵有力,“西北,也该有一场胜仗了。”
“走——!”她倏然振臂一呼。
众将士随即山呼海啸般应和起来。
“夺回穗州!”
城门在令人牙酸的刺啦声中打开,随即西北军以方诗为首,邱莹同季远之从旁协助,分为三支鱼贯而出。
萧子衿目送着他们离开,下意识握紧了掌心,还能感觉到方才留下的另一人的余温。
原来季远之每次目送他上战场,都是这种感觉吗?
季铃蹦跶着过来,娇憨地一把抱住萧子衿的小臂,笑嘻嘻安慰:“好了,嫂子你不必担心,不是还有我们在此殿后嘛。”
萧子衿“嗯”了一声,收敛心神:“何平。”
“属下在。”
“按计划行事。”
“是,王爷。”
秦筝听到伤兵营外传来的声音,放下手边的白纱布走了出去,从这个方向只能看到灯火璀璨的另一半军大营,她却跟着心下紧张了起来。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不管是对哪一方人马来说。
……
狼王帐里。
侍女挑了灯芯,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坎布拉尔卧在半腰高的床榻上,盖着厚重的羊绒被,辗转难眠。
随着伤亡越来越多,部落里头已经渐渐出现了许多不赞同的声音——初时所有人都能靠着一腔热血,可若是死伤的是自己的亲人朋友呢?
光是这几日大雪封路,就有好些个长老来同他说,实在不行不如见好就收,元国皇帝同萧子衿本就不齐心,指不定什么时候两人就一拍两散,届时拿下元国岂非轻而易举,何必如今和他们死磕到底。
一时间好像所有人都忘了,那年十三部落饥荒,数不尽的族人被活活饿死,只剩下一身的皮包骨头,连秃鹫都啄食不出几两腐肉。
为了省下一口吃的给还在牙牙学语的幼儿,年迈的长者们朝着山脉走去,没带一点粮食,慨然赴死,连尸骨都不知落在了何处。
他的母亲,为了给他们众兄弟姊妹一口肉汤,生生剜下了自己小手臂的肉。
可最终,却还是没能熬过那场饥荒。
他曾在将死的母亲的床前,握住对方瘦削到只剩下一层薄薄皮肉的手发誓,日后自己一定要让族人们过上好日子,谁也不会因为饥荒饿死。
可至今不过才短短多少年,有的人却已经忘了那场饥荒,忘了数不胜数饿死在饥荒中的族人。
坎布拉尔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索性穿鞋爬起来。
帐帘被人匆匆忙忙地掀开,侍女额头都是汗珠,手上拿着一把短剑,半张俏丽的面容倒映在刺目的火光中。
“王!元军打过来了!”
坎布拉尔急忙穿好了衣服,出去就听见了不远处响起的厮杀声,半边天幕被火光映得如同白昼,一片敞亮。
侍女握着短剑护在他身侧:“王!我先护送你走。”
坎布拉尔摇头,目光冷如寒铁:“狼群的狼王,从未有先逃跑的道理。”
他随手拿起竖立在狼王帐门口的吞吴:“便让那些元国小儿看看,谁才是天命所归!”
噌——
尖锐的铁器摩擦声在耳畔响起,容归被逼得猛后退几步,一抬头目光复杂起来。
“季谷主——”
季远之跨坐马上,在一片厮杀声中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许久不见了,容公子。”
容归下意识环顾左右,并不见萧子衿的人影,心底不免松了口气。
他委实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萧子衿。
两人走到今日,谁都没有错,却到底心里有了疙瘩,再不复当年青葱少年时了。
“确实是许久不见了,”容归叹口气,“抱歉。”
“容公子不欠在下,欠的是阿楠。”季远之道。
容归笑容苦涩:“是了,我知道年初他曾在朝堂周旋同十三部落的通商口,可部落长老不曾听我的,辜负了他一片苦心。”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季远之道,随即手边长剑寒光一闪,直冲容归颈侧。
他同容归本就没什么交情,攀谈两句都不过是看在萧子衿的面儿上,下手自然毫不留情。
容归左手提盾挡于身前,却险些被他的腕力带了个趔趄。
他身法上乘,武功却并不算高,在下手狠辣全然不留情的季远之手下走不了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