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雾云鬟(103)
祁明昀话音掠过几分冷意,不容置喙:“下车。”
随后,车帘被撇开,他伸出一只手将她强行拽下,也不顾她脚底踉跄,几乎是拖着人往里走。
“墨时呢?”
“睡着了,已吩咐人抱进去了。”祁明昀将她的手腕掐得生红,以至于她白皙细嫩的手背隐隐可见几根青筋,“你就想我这么对你是罢?”
当真就只能乖顺那么一瞬。
兰芙觉得一条手臂都麻凉僵硬,费力挣脱他的手,祁明昀放过她时予以警告地睨她一眼:“下回若再对我的话置若罔闻,我便试试用你不喜欢的法子让你长点记性。”
兰芙哪里再敢驳斥,弱弱跟在他身后,穿过一排排廊亭院落,跨过水榭拱门,也不知他要带她去哪。
她偷偷打量,四周雕栏画栋,竹影亭亭,花圃中的一草一木都被条框束缚,婢女小厮规训有素,死气沉沉地干着手头的活,一眼也不敢乱瞟。
她虽生平初次见这般气派的宅子,内心却丝毫无波,甚至起了丝落寞。
那条平整的长廊走了许久才走到尽头,她脚底泛起酸软,盯着祁明昀的背影,不禁暗暗思忖:这府邸弯弯曲曲,想逃走一时半会怕是摸不清路线,还需从长计议。
祁明昀此刻已在一间房前停下,兰芙兀自思量入神,步子竟越过了他。
祁明昀一见她这幅样子便知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朝她耳侧送去悠悠冷语,“你在想什么?”
兰芙思绪回笼,慌张收敛步子退回他身后。
“没想什么。”
“你莫不是忘了我方才同你说的话?”
兰芙蓦然想到他口中所谓的她不喜欢的法子,肩膀抖了个激灵,她不敢去猜想以他恶劣偏执的品性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可在想如何逃跑定是不能同他说,她明眸闪烁,泛起微波,在他明晃晃的盯视下只能信口诌了句:“在想怎么没见到你那群娇妻美妾。”
第050章 锁笼鸟
“腻了, 自然全都打死了。”
祁明昀轻飘飘道。
庄羽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暗猜主子这次带回来的女子想必就是他这五年来日思夜想之人,可主子既然欢喜, 为何又要同这位娘子说他有娇妻美妾呢。
旁人不知, 他还不知吗, 因主子不近女色, 这些年不知打死了多少胆大包天的奴婢, 更遑论身旁有妻妾服侍。
管这些做甚,主子的心思他们这些下人贯是捉摸不透, 他这些年能得主子器重, 全仰仗一句话, 不得擅作主张。
他默默敛着神色,推开紧闭的房门, 躬身道:“主子,请用膳。”
兰芙被祁明昀一句话吓得遍体生寒,腻了便要杀了,在他眼中,人命便如草芥蝼蚁般轻贱。
她望着脚下干净光滑的墨砖, 似乎透过珠光宝气的粉饰看到了满地淋漓鲜血, 这偌大的府邸外表雕栏玉砌,丹楹刻桷, 清风横穿廊亭,没有一丝隔档直贴在她背脊上, 她瞳孔微缩,细颈绷得修长。
“还不快进来。”
直到一句话语利落斩断她翻涌的思绪, 她抬眸,见祁明昀已然踏入房中。
婢女跪在地上, 高高举起铜盆,他净了手,用干燥锦布擦拭指尖,而后坐在布满杯盘碗筷的简朴木桌前。
兰芙不敢设想,若是让他催促第二遍,他还能否这般风轻云淡,因此立马迈开步子,怯生生走进房中。
跨过门槛,目光微瞥四周,周遭熟悉到深刻于心的摆设令她愣了神。蓝纹布帘、木制古架、杉木柜子、桐木方桌还有两只竹凳叩入她眼底,如长出手般死死拽住她的视线不放。
见到眼前此景,昔日与他在家中那间房中的缠绵之景化为猛兽冲入脑海,她以为早已淡忘的往昔,似乎在狠嘲她自欺欺人,将她刻意想要忘却的一幕幕,又如数捧到她面前,引诱得思绪泉涌如柱。
她忘不了,她恨自己为何就忘不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嘴唇开合,眼前这个锦衣华服,眉眼如刀的男人,她看不透他。
他既看不起她,自然也该对昔年旧事不屑一顾。
他这个人尊己卑人,傲睨自若,那年与她挤在狭隘房屋内吃糠咽菜的日子应是他最不愿回忆起的屈辱。
可他这样做,到底是何意。
祁明昀眼皮浅跳,犹豫片刻,淡淡道:“寻常我是不住这间房的,布置成这幅样子是想你会喜欢。”
“我不喜欢,你让人将这些东西搬走。”
兰芙攥紧拳心,只觉这副摆设如尖刺般深深扎入她眼底。
他美眷入怀,妻妾成群,这五年过得潇洒快活,可她脑海中却还会偶尔闪过他的身影,她这是怎么了。
五年前,她被他搓扁揉圆,肆意哄骗,到如今,他似乎就料定她生来愚笨迟钝,以为施舍一星半点看似关怀实则是羞辱之物便能让她乞怜顺从。
这算什么,他可是认定她会感激涕零?
她是卑微人轻,她也承认自己一颗心傻到极致,可她看不惯他羞辱自己,更何况还是拿曾经的一砖一瓦,一桌一椅,来反复搅荡她的身心。
“你如今倒敢来吩咐我了?”祁明昀话露不虞。
他喜欢兰芙那双眼睛,是因为当年她满眼都是他,逗弄她时,眸中惧是灵动与娇嗔,欺负她时,便会流出莹润涟涟的泪水。
那时,他一眼便能看出她的心思,她不会算计,也没有城府,想的无非是蒙昧幼稚的儿女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