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雾云鬟(191)
兰芙终于止不住隐忍已久的热泪,泪珠扑落滚覆在二人手背,“我怕、我怕你们因为我……”
都是因为她,她们本可以好好过日子,都是因为受了她的牵连……
“不怕。”姜憬轻揉她的面颊,为她擦拭眼泪,指着满庭冬景,抬头仰望,“你看,快过年了,等今年我给你做香包。”
冷风吹得哭过的面颊皱痛难耐,兰芙止了泪,与她说了她要去秋山别苑养病之事。
“那我该如何救你出来?”姜憬自认自己主意浅,往常无论遇到何事,都是兰芙给她拿主意。这次也不例外,她若告知她该如何做,哪怕再难再怕她也会去做。
“我只能自己救自己。”
兰芙话音微沉,咬了咬下唇,一个渐渐成形的计策早已在她心底扎根,她望了眼墨时的后脑勺,“但或许需要你们帮我一件旁的事。”
第091章 睡熏笼
目送姜憬平安离开, 她便带着墨时回了前院。
姜憬如今知晓后事,日后不会再来这座府邸找她,是以在去秋山别苑之前, 兰芙整日都待在房中。
她这几日心绪尚算平稳, 不曾再做伤害自己之事, 祁明昀整日悬着的心总算能安定几分, 他白日照常入宫理事, 常常深夜才归。
兰芙不愿见到他,用了晚膳很早便歇下, 翌日又是日上三竿才醒, 故而二人交叉错开, 难见上一面。
她不让祁明昀沾床榻,祁明昀无可奈何, 只能睡在熏笼旁的小榻上,一张狭隘的小榻,只能供一人独坐,他躺上去连四肢都伸张不开。
兰芙白日里要坐在这张小榻上看书,亦或是坐在这上头打盹, 几乎成了她的领地, 她不肯在榻底垫铺任何绒毯绸布。
若是她醒着,等闲是不准祁明昀沾她的地界。
故而祁明昀只能趁她睡着才能躺上去, 纵使底下冰冷的木板硌得人异常不适,怕引得她不悦, 他也不敢妄添垫褥。
他只要听着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便足以能阖眼浅眠。
他自然甚是想与她说上几句话, 可每每回来时她已入眠,晨间离去时她仍是睡意朦胧, 他不忍惊扰,顶多能轻微抚摸她恬静的面颊,她睫羽颤动,他便霍然收回手,悄声合衣出门。
没了他的侵扰,兰芙倍感舒心。
一连几日都不曾做噩梦,身心也很少虚浮恍惚,越发爽利干脆,每日被溶溶日光照醒,竟拾起了几分从前的怡然。
她也没闲着,令人找来一包针线,给墨时缝了个新背包。
从前那个背包遗落在安州,临走时,祁明昀让她弃了那些穷酸物件。到了上京之后,墨时用的都是精致奢华的书匣,他提不动,倒也不用他提,有成群的下人围绕在他身旁伺候。
这次是墨时自己说想要个新背包。
兰芙绣工精湛,哪怕在府上的这些日子祁明昀从不允她动针线,否则便狠狠责罚。
可当久违地摸到绣花针时,往日娴熟的技巧立现心头,五彩丝线在手中穿花纳锦,只用了一日,便绣好了一只小巧耐用的布包。
墨时拿到后,欢喜不止,当即就背在身上。
他在吃一块糕点,黏腻的红糖渍蹭在脸上,宛如一只花猫。兰芙忽而抱着他,在他圆鼓鼓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话音有些沉涩:“墨时,明日你去上学好不好?”
她让墨时去上学,自是有她的打算。
祁明昀曾同她说,北边在打仗,他有许多政事需要处理,等过了年,开了春,北方收了兵,便带她四处去逛逛。
她将他话中的后半句摘去,只将前半句放在心上。
自从起了心思想送墨时先行离开,她便一直在暗暗观察祁明昀每日的动向。他日日早出晚归,听菡儿说,他夜里子时才回府,卯时将至便又要出去。
她打好了盘算,若是墨时照常去文渊殿上学,不可能顺应得了祁明昀的时辰,那祁明昀便不会同从前那样能顺带亲自接送他上下学。
他智多近妖,她吃了一次次苦头,如今再也不敢轻易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手段。可他无情无义,冷血自私,曾亲口同她说他不在乎墨时,他任何事都做得出来。
是以,她不敢留下墨时一走了之。
此次千载难逢的空子,她必须抓到。
时不待人,若过了这几日,往后便再难寻时机。
“我想陪阿娘。”墨时搂紧兰芙的脖子,嘴里吐出的热气洒在她耳畔。
“可我的病已经好了。”兰芙压低声色,捏了捏他温软的两腮,贴在他被日光照得通红的耳廓旁,用只有两人间才能听到的声音,“你想不想走?”
墨时将手中的软糕捏出一个圆圆的拇指印,定眸闭口,重重点头。
“乖。”兰芙摸摸他的头,“若是想走,从明日开始,便要去上学。”
祁明昀疑心深重,为打消他的疑虑,绝不可当日临时做出异动,许得提早几日麻痹他的心神。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墨时是随了他,虽有孤僻怪异的性子,但自小便睿智聪颖,忆起兰芙那日与姜憬说的话,像是恍然猜到了什么,方才还闪着锐芒的双眸黯淡下去,“阿娘不跟我一起吗?”
兰芙也不确定此计是否可行,祁明昀就像一头内心疯魔的狼,她永远也洞悉不了他的下一步动作,是继续披着柔软的皮毛,还是会朝她张开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