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雾云鬟(217)
“诶,等等我,等等我!”
兰芙双手各拎着两捆刚出锅的糕点,风风火火踏上即将收束的甲板。
她在益阳绣坊的这一年间独挑大梁,深得东家器重,绣坊中的许多绣娘也来向她学艺。
益阳的绣坊与永州的这家是合开的,前些日子豫州来的一批锦缎,袖摆之上的花纹要用套针绣与雕绣交替。永州的绣坊是后开的,这边的绣娘技艺生疏,最繁琐的雕绣绣得不成样子。
东家怕耽误生意,便派了一行人从益阳下永州,以兰芙为首,一应人等在永州绣坊驻留半个月,教这里的绣娘雕绣技巧。
今日是归去之期,兰芙在益阳一年,甚是想念永州的点心,趁着船还未开,去了各处铺子里搜罗尽令她日思夜想,垂涎欲滴的糕点。
若是晚一步,船便发了,幸好及时赶上,没错过时辰。
这一趟跟着来的绣坊长工康安笑道:“芙娘子,我还以为你这趟要留在永州,不跟我们回益阳了。”
这康安比她小几岁,力气倒是大,在绣坊替她们搬卸货物,一贯是油嘴滑舌,不着四六。
兰芙用的是假牙牌,在人前只能顺应牙牌上的名姓,可她实在不想听旁人整日将不属于她的名姓挂在嘴边,便对外道自己的小名中带一个芙字。
久而久之,众人便习惯以这个字为首称呼她。
那康安的手已伸向她手中沉甸甸的油纸袋内,她眉头一拧,重重拍落他的手,“你做什么不好,非得做贼!”
这一年她过得充足安然,已很少去想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心病也全然大愈,如今再无需服那些清苦的汤药。
“哎呦我错了,芙娘子,你分我吃一块呗,我从未吃过永州的点心。”
兰芙怒瞪他一眼,鼻腔一哼,不欲理会他,拆开油纸袋将点心分给同行的绣娘们,“这山药糕可好吃了,就是不知你们可吃得惯。”
她的口味从未变过,一如既往爱吃甜腻与辛辣之物,方才在糕点铺时特意让那伙计装了一大包山药糕,只管给她塞,袋子里塞不下她便付钱。
行船路途百无聊赖,众人吃着点心,喝着茶水,聚在一处肆意谈天。
傍晚,红霞在江心划出一道灿烂弧线,孤鹜展翅高飞,一派天长水阔之景。
兰芙独自走出船舱,寒风吹得她发丝凌乱飞舞,她裹紧厚袄,望向愈行愈远,上下白茫一片的永州渡口,垂眸若有所思。
还有两个月,便又要过年了。
辗转各地,历经千帆,她发觉还是永州好,她一踏入这方故土,便觉身心怡然欢畅,不想走了。
这一年,她都不曾听到一丝他来寻她的消息。
他许是真的相信她葬身
火海,大抵也将她忘却了。
那最多再等两年,她便离开益阳,回到故乡,再也不吃这颠簸流离之苦。
第104章 回故地
南北两地相隔万重青山, 行了七日水路,客船横穿依山带水的南方故土,又回到了严寒凛冽的北地。
“到了, 大伙醒醒。”
“小心些, 甲板湿滑。”
客船靠近益阳渡口时, 正值清晨, 一行人倒头睡得迷糊, 醒来时身形不稳,娘子们勾肩搀扶着下船。
这江口的夜风吹一阵便要刮人一层皮, 兰芙拿出围脖与厚袄围裹, 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
奔波七日, 船一靠岸,众人都欲陆续回家睡个好觉。
几处茶摊刚开, 油棚中热雾缭绕,一队佩刀官差穿过一层雾气,匆忙赶来渡口。
蓄着短胡茬的渔夫从渔船上下来,面色有些惨白,似是受到极度惊吓, 话音都在颤:“官爷们可算是来了, 人就在我船上,我大清早撒网捞鱼, 谁料捞上来一个死人,可把我吓得半死。”
茶摊上的茶客耳尖, 听说捞到尸首,放下热茶不喝, 纷纷围到渔船边欲一探究竟。
“让开让开,官府办案。”官差以刀柄抵退涌上来的几个男人。
“等等嘛, 时辰还早,我想去看看。”挽着兰芙手的一位绣娘胆子大,跨开步子就往那处探。
兰芙听到是死人,心头一怔,挣开她的手往回走:“我不去,我怕,我先回家了。”
对血光之灾,她避之不及,提着花篮便回了家。
晴云荡漾,湖光山色,艳阳穿透稀疏树梢,天全然亮了起来。
敲开家门时,墨时已独自去学堂了,姜憬才刚醒,听到她的叫门声,即刻披衣起来替她开门。
“你这一去都去了半个月,墨时日日都在念你何时回来。”
她如今在酒楼账房盘账,生意也不忙,不用同做厨娘时那般日日早出晚归。
点了几捆干柴,灶间生起了火,清蓝天幕弥漫炊烟与霞色。
姜憬往锅里蒸下去两个红薯,里锅煨着青菜咸肉粥,是早上做给墨时吃的,还剩下一大碗,她不知兰芙今日会回来,本是欲留着用作午饭的。
兰芙在船上这几日都没吃过热菜热饭,饿了便吃糕点果腹,饶是再爱吃永州的点心也一时吃腻了。
一闻到饭食的香味,腹中便在上下翻滚,她呼呼啦啦吃了一大碗粥,再塞了一个红薯,总算填饱了肚子。
“我特意向永州绣坊那边告了一日假,乘马车回了趟杜陵县,去祭拜了我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