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雾云鬟(219)
“查什么,我安排的,程青石又非蠢货,你以为他卷入行刺案,身背附逆罪名,怎还敢有所动作?他不敢做,我便推他一把。”
此人在豫州的所有罪名,皆是他故意安上的,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李璘又道:“那朕即刻拟旨,将他捉拿归案,论罪处斩。”
“随你。”祁明昀轻描淡写,“他死期到了,是在豫州畏罪自尽还是押回京依律处置都行,这事交由你定夺。”
李璘不免诧异他竟不插手,“你的人不介入?”
“你坐在皇位之上,这点事都办不好?”
大雨滂沱,阴风卷枝,殿外黑得窥不见月影天光,一名内侍叩开殿门,呈着酸枝木托盘躬身进来,托盘上放着两只瓷瓶。
李璘不知他又要做什么,下意识后退:“你、你又想做什么?”
祁明昀骨节修长的手揽过托盘,令那人退下,随后将这两只瓷瓶放到李璘身前,眉目轻挑:“这里头,一瓶是毒药,喝下去即刻毒发身亡,一瓶是解药,能解你身上的毒,饮下后从此身心畅然。”
“朕不选、朕不选。”李璘扭过头,装作没看见这两样东西。
祁明昀手段残暴,如今四大世家相继倒台,再无人敢违逆他分毫。
他笃定,这两瓶东西都是毒药。
他想毒死他,待他死后,他下一步定是昭告天下,说他是发了疾症病亡,从而篡夺李氏江山,登基称帝。
祁明昀步步紧逼,不容商榷:“你是自己选,还是我来替你选?”
李璘被逼无奈,低声哀求他,“朕求你了,朕不想死,朕会听你的话的,如今那些世家皆被拔除,朕无人可依,再不敢、再不敢……”
那身明黄的龙袍几乎是松垮搭在他瘦弱的身躯上,他堂堂天子,就这般毫无尊严趴在地上求人。
祁明昀将他拎起,逼他看向那把刻着腾飞双龙的御椅,一字一顿问他:“那你告诉我,这个皇位,你想坐吗?”
第105章 引祸事
“这个皇位, 你想坐吗?”
良久,李璘回答了他。
在他那双锐目的威逼注视下,终归还是伸出颤巍巍的手指, 选了一只瓷瓶, 艰难去了塞口, 一饮而尽。
他的一生, 不过就是刀俎上的鱼肉罢了。
快七年了, 他被圈在这空荡的金殿中,没有一刻活得自在。
光影明暗相接, 窗外风声呼啸, 那东西滑入喉中, 滚烫灼热,似有一团火在烧, 胃腹涌起一股暖流。
瓷瓶清脆落地,他闭上眼,因惊恐而逼出的泪珠滑过脸畔。
熟悉的水液入口时,他便知那是解药,他选对了。
从此, 他身上的毒解了。
可他方才给他的回答, 他也必须兑现。
宫人打开沉重的殿门,冷风张牙舞爪凌舞, 他跌落在地,抬眸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墨色身影, 若有所思……
清早,天不过蒙蒙亮, 放眼望去,水天一派苍茫清白, 昨夜的雨意还未消褪,处处是朦胧萧瑟之景。
货船靠近益阳渡口,绣坊的十位工人如约赶到,接连驮着封装成箱的布帛上船。
“杜茂叔,可是五十箱无误?”兰芙今日起得早,锅里的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渡口风大,她手指冻得僵麻冷硬,去旁边的茶摊要了杯热茶暖手。
她轻呷一口热茶,转身问昨日那管事货物可曾清点毕。
东家不在,若是一箱中少了一张布,便是他们这些接手之人的责任。
“放心罢娘子,我带着人亲自点了三遍,保管妥当。”
兰芙点点头,瞧着他们一箱一箱往上运。
昨夜一夜疾雨,渡口的岸边满地水洼,她怕弄湿衣裙一,迈过脚底那道沟槛,往后挪移几步。
背脊蓦地抵上一堵冷硬之物,后边堆叠的三箱子货物摇摇欲坠,最上头的那箱边沿滑落,正要朝她肩背倾轧而下。
“娘子可千万当心。”背后伸出一双男子的手稳稳扶住那只沉甸甸的木箱。
兰芙这才发觉到方才的惊险,捂着沉闷跳动的胸口,微微喘气。
“多、多谢。”她认出此人是绣坊的长工陆青,她欠了欠身子朝他道谢。
陆青身材健硕,相貌端方,看面相年纪不大,却已在绣坊做了四年工,绣坊里的老人都常道他勤勉肯干,为人踏实淳朴。
他将箱子扶稳,清了后头的几箱货物,让出一条浅道:“雨天岸上湿滑,娘子且靠边站,我们都是些粗人,干起活来怕一时仔细不到。”
“诶,辛苦了。”方才算是有惊无险,兰芙一时面生尴尬,捧着那盏茶退到茶摊旁。
五十箱货半个时辰终于装船完毕,兰芙本以为渡口这边无事了,赶着回绣坊拆昨日上京戏班子里送来的那批布。珠绣这几个月都不常绣,难免手艺生疏,她欲提前回去绣几张布样熟悉一番。
“娘子且等等。”杜茂一袭长衫早已湿透,见她欲走,穿过乱糟糟的人群过来喊她。
“杜茂叔,怎么了?”兰芙还了茶盏与茶摊老板,付了三文钱在桌上,听到杜茂叔喊她,生怕是船上的东西出了问题,眉心簇了起来,忙道:“可是那边查了货觉得不妥?”
船上的那批锦缎是江南来的,她口中的那边自然指的是江南派来接货的人。
那些人都可叫做东家。
她来绣坊将近两年,绣过南齐各地来的布帛绸缎,让东家挑出毛病的货寥寥无几,即便有,那也是那头的人无理取闹,想临时赖些银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