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雾云鬟(224)
不知该如何,她自己都不知她是怎么了。
就这样罢,她也累了,她就待在益阳,哪也不去。
祁明昀并未回京,暂时住进了当地一处宅子里。
月影婆娑,冷露宛如落雨般倾覆。
自从白日见到她,他沉寂落寞两年的心从此开始有力地跳动,他对着一屋暗灯,来回踱步,满脑子都是她的样貌,她的身影。
他找了她两年,她竟离他近得不过几十里路,堪堪半日之程。
他以为她去了江南,而她竟隐姓埋名安置在北方。
是为了躲他,他知晓。
他知晓她一贯聪慧机灵,不肯服软,可他如今再无一丝怨怼,他只期盼,能多见见她,仅此而已。
恰逢被他派去跟着兰芙的暗卫打探归来,面色显然难掩激动,进了门便禀道:“主子,夫人住在青竹巷的一间瓦房内,属下在门外候了一阵,除了见到另一名陌生女子外,还见到了公子。”
“你说见到了谁?”祁明昀以为是听错了,复问。
暗卫拱手再答:“属下见到了公子,就与夫人住在一处。”
祁明昀眉心一跳,脑海翁鸣麻胀,心跳炽热激荡,蓦然快了几拍。良久,待那番话语在耳边滚了千万遍,他才醍醐灌顶,如梦初醒。
这一瞬的清明宛如泉涌般冲刷着他的身心。
两年前,因弄丢了那个孩子,他沉溺在极度愧疚之中,日夜都不敢见她,他也怨过自己,恨过自己。
可直到如今,他才发觉,他当年在她面前所表现的一切愧意与卑敛不过都是她算准的一环。
她一早放网,而他步步入套,亲手为她铺了一条路,让她畅通无阻地逃离。
为了逃离他,她真是好狠的心计。
她算计他,利用他逃跑,她走了,留他一人失魂落魄。
他垂首望着满地摇曳的竹影,不辨神情,却觉喉间一哑,什么也说不出。脚步恍怔,他以手心轻覆双眼,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有那么几刻,竟还相信她死了。
她真是把他骗得好惨。
他靠在冰冷窗沿,清晖与冷露逐一洒在他肩头,他不明意义地浅浅摇头,笑声低涩沉哑,之中夹杂的也不知是怨还是喜。
他若没有这副足以压制她的身躯与她不屑一顾的富贵权势,那在她面前,他几乎是溃不成军,不值一提。
若没有这次意外,他或许一辈子都找不到她。
他或许要深埋在愧疚中一辈子。
他比不上她,他心悦诚服。
“主子,可要去见见夫人与公子?”
近身跟随的暗卫都是他身旁的得力之人,这些人知道主子思念夫人与公子,为此彻夜难眠。这两年间,派了一批又一批人将整个南齐翻来覆去地找。
如今终于找到了人,主子定想与夫人见上一面。
可祁明昀却若有所思。
须臾后,那双黯淡的黑眸中似有何物渐渐复苏,又燃起往日的锐利明芒,他缓缓道:“见是要见的,只不过,不能以我这副面貌去见她。”
他如今既寻到了她,便不可能会轻易离开。
可若是这般明晃晃地站在她跟前,她许是怨恨他入骨,定是万般不情愿见到他,她若又离他而去,他又该怎么办?
去何处找?找几年?这回还能找到吗?
他只要见到她,在她身旁,看她一切都好,这便够了。
用不用这张脸都无所谓,从始至终都是他的错,是以,哪怕他只能成为她眼中的陌生人,他也心甘情愿。
“去继续盯着,有动向即刻来报我。”
她先是想方设法逃离他,再不惜用旁人的假牙牌躲过他的寻找。那她如今暴露了身份,应当知晓他早晚能找到她。
她会连夜走吗?离开益阳,去旁的地方躲他?
他怕再找不到她,只能时刻盯着她。
“是。”暗卫领了命出去。
“等等。”
房门合上前,祁明昀倏然又叫住那人。
他掀了掀眼皮,道:“再去帮我寻样东西来。”
第108章 乔装改
牙牌风波过后, 接下来的几日兰芙都提心吊胆,夜里睡不安稳,绣花时也总扎破手指, 生怕他又会同当年在安州那样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可一连半月, 她照常用自己的名姓住行采买, 也不曾引来什么异动。
按理说她暴露名姓这么多日, 他若一直在寻她, 不可能还未发觉她。一旦察觉,以他偏执的性子, 早已大张旗鼓带着人找来了。
唯一的可能, 便是他放弃了找她, 许是他对她的一时兴起终于消磨殆尽,亦或是他已有佳人在怀, 那些荒唐的前尘旧事,他通通忘了个干净。
这样也好,她与他之间,终于桥归桥,路归路, 再也无瓜葛了。
渐渐地, 她放下心神,过着平静寻常的日子。
她如今在益阳绣坊颇为说得上话, 事事得心应手,姜憬在酒楼盘账, 每日的活也算轻松,墨时也在明德轩呆得适应。
她想, 眼下一切都好,好不容易安顿下来, 她实在不愿再操劳奔波,想着这几年就先在益阳生活,往后的事往后再做打算。
傍晚,做完了绣坊的活,她便匆匆回家,脚步一转,欲绕去街上买只茶油烤鸭来吃。
这家烤鸭铺子是几日前新开的,那一整只鸭子刷上秘制酱料,架在炉中烤得滋滋冒油,拎出来后飘香十里,每日天不亮便长队如龙,想买都排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