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雾云鬟(65)
话语中泄出的刀子扎透兰芙的心脏,尖刺挑碎血肉,将一颗心翻搅得千疮百孔,痛得无法呼吸。昔日那些甜言蜜语化为凶狠无情的帮凶,密匝匝捆缚住她的手脚,令她仰头迎着劈头盖脸刺下的利刃。
最后一丝自尊心爆发出千钧之力,助她斩开手中名为谎言的枷锁,破门而入。
“阿芙……”祁明昀震然起身。
他一向浸满鲜血、杀伐果断的手此刻竟微微颤抖。
面对那张惊愕又最为熟悉的脸,兰芙的泪珠大颗大颗滑落,尽管嗓音干涩到喑哑,仍竭尽全力嘶吼:“你骗我是不是?!”
语罢,手中的酒壶被她狠砸向地面,瓷片炸成满地碎屑,清脆响声震耳欲聋。
她许了一颗真心的男人,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她视眼前人为良人,可他却连名字都是假的。
“你把我当什么了?”
她的所有自尊与自持、爱意与真心就如一记无情的拳头打在她脸上。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是赤裸裸、空洞洞、一览无余,偏偏她还自欺欺人穿起了鲜丽的衣裳,荒唐可笑地朝他耀武扬威。
在他面前,她就如同傻子一般。
一颗心被冷雨反复浇湿,又被人持刀劈成两半,破碎得凄惨疮痍。
“你把我当什么了?”她扪心自指,喉咙犹被绳锁缠绕,闷痛到窒息。
祁明昀缓缓向她走去,步伐虽沉,心中却飘忽不定,像是空了什么东西。
兰芙只觉锥心刺痛,步步后退,侧目摇首凝望他,再问:“你把我当什么了?”
第032章 镜花月
祁明昀设想过无数次兰芙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不哭不闹, 亦或是声嘶力竭。
依照她的性子,耳边这一声声痛彻心扉的质问才该是她最真实的反应。
可那样又如何,她答应过他要跟他走。
他不信, 他驯服不了一只不听话的猫。
“滚。”
他先冷眸一抬, 令严展出去。
门甫一开阖, 带进的凛冽寒风扑熄了火盆中刺啦燃烧的炭, 寒凉与灰暗即刻肆虐。
“阿芙。”祁明昀语焉不详, 竟还妄想伸臂揽她入怀。
兰芙望着他那双与平日迥然不同的眼眸,恨意与凉意密密麻麻爬满脊背, 她步步退至门边, 直到抵上冰冷的门板, 退无可退,“你到底是什么人?从一开始的那封信就在骗我?”
时光回溯几月前, 她看着那封信,喊他表哥,收留他住下,懵懂的春心蠢蠢欲动。
原来这一切,都是谎言。
“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鹰隼般的黑眸将她的身影一点点吞噬, 长臂一揽, 不顾她反抗,收紧她的腰肢, 如一个迫切想取得原谅的孩童,在她耳畔细声呢喃:“阿芙, 我不是你的如意郎君吗?”
兰芙一记清亮的耳光挥到他脸上,圆眸瞪着他, 切齿道:“你卑鄙无耻!”
祁明昀面露讶异,目光紧锁住她, 脸上被她赋予的一记火辣在滚烫跳动,不过是被气急的猫挠了一下,又算得了什么。
“阿芙骂得真好听。”
一张棱角薄冽的脸阴诡得绽出森然,朝她徐徐倾覆而下。
兰芙竭力拍打他,脚下肆意踢踹:“别碰我!骗子!骗子!”
平日乖顺的猫张口便要咬人,祁明昀不喜欢她这副样子,心底的烦躁逐渐烧燎沸腾。
他本想再哄她一回,可她怕是不愿再听,他的耐心也被消磨殆尽,眼下只迫切地想令她剧烈反抗的身子安静下来。
兰芙被他圈住,动弹不得,故技重施张口便要咬他。
不同欢爱之时的缠绵悱恻,而是带着恨意的深重报复。
祁明昀自然能感受得到这丝不同,他不允许她反抗他,宽大的手重重钳住她的下颌,冰冷的话语覆在她耳畔:“你再敢咬,我就拔了你的牙。”
兰芙只觉颌骨要被他捏碎,反抗间踢翻了门后的竹凳,竹凳上靠着的一把伞咯噔坠地。
祁明昀掀眸望了一眼,轻言:“阿芙,你知道那把伞是谁的吗?”
兰芙紧绷着身子,耳边激起阵阵颤栗。
“你真正的表哥倒是来找过你。”他的指尖在她布满泪水脸上划过,倏而转动她的身子,迫使那双眸子追随他的视线看向那把伞,“那便是他来时拿的伞,可惜你们无缘,也没能见上一面。”
一场滂沱大雨迅速在兰芙脑海中闪现,那日她冒雨回家,这把伞就立在屋檐下……
事到如今,她见识过眼前这个人的冷酷无情,也知晓他的狠厉手段。
“你把人怎么了?你把人怎么了?”迟来的后怕令她浑身冷血倒流,崩溃质问他。
祁明昀侧耳倾听,几个字入耳却目眦欲裂,指节掐红了她的脸:“你从未与他见过面,你如此关心他做什么?”
得知他的身份,她便万般不情愿,一个从未谋面的
男人,却引得她如此关切。
一丝莫名火气勾出他心底的癫狂,不惜骗她也要令她熄了这份心思,他冷笑:“他非要寻上门来找死,我自然是将他杀了,否则,怎会有你我郎情妾意之时?”
郎情妾意,这四个字带着无穷无尽的屈辱深深扎进兰芙的耳中。
她慌乱捂耳,局促且尖锐喊道:“那日松云山上,你是故意知情不报的?”
祁明昀错愕看了她片刻,随后又风轻云淡地拨开她额前的发丝。
她居然知道了?
事到如今,知道什么也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