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雾云鬟(84)
问了他,他才缓缓道:“家中祖业而已,房舍空着也是空着,我在客满堂上挂了几间房,这是其中一间,若是都租出去了,一月可远远不止五百文。”
家中产业,兰芙兀自念叨,他谈吐文雅,谦逊有礼,穿着也并非绫罗绸缎,可家底竟这般殷实,能挂好几间房出去租,还真是毫不显山露水。
高晏阒然一顿,视线落到她们三人身上,“哦对了,这间房是窄小了些,一个人住尚且松泛,若是两三个人挤,等闲不大方便。对面还有一间房,出门右转便是,你们可还想随我去看看?”
兰瑶住在风客来,自然无需考虑住所。
可这间房确实狭窄,单兰芙与姜憬两人住也挤了些,且姜憬做不来精细活,还是想去酒肆茶楼寻些好上手的粗泛活来干。从前在青州时,便有几回半夜三更回来吵醒了兰芙,她再三思虑,觉得确实多有不便,便跟着高晏去对面的另一间房中相看。
最后,兰芙与姜憬皆以五百文一月,各自在高晏手中租下了两间房。
城南妙云街就是她们随周叔初来时的那条街,客满堂掌柜所说的出门便是医馆,指的便是济景堂。
在安州安定下来,兰芙照样靠刺绣的手艺赚钱,闲暇之时还是会拿出书来认字,虽吃穿用度清贫了些,但胜在心底踏实安心,冬去春来,日子也便一日日地过去了。
在陌地他乡的炮竹声中送走除夕,过了新年,又一年春日悄然来临。
怀孕六个月,兰芙的腹部微微隆起,她身形瘦弱,非但没长肉,竟还不显怀,初春时节尚且穿着厚重寒衣,她若穿得再厚些,旁人还真瞧不出她怀着身子。
消停了几月,害喜又越发厉害,不像头两个月时闻到腥味才会干呕,如今常常是上一刻吃饱,下一刻便能全吐出来。
口味还刁钻无常,一会儿想吃甜的,一会儿想吃酸的,她本就是捱不住痛的性子,何曾受过这等折腾,烦躁不堪时,便会啪嗒啪嗒掉眼泪。
姜憬来看她时,索性各种口味的点心果脯都买了个遍。
“太折磨人了。”兰芙方才才哭过,睫翼湿漉,眼尾泛红,趴在姜憬肩头,还在抽抽搭搭幽怨。
“过了这个月,就七个月了,你把绣品拿回家来做,也省得日日两处奔波。”姜憬用掌心轻轻覆在她腹部,“这还揣着个呢,累死人了。”
“不做了,我有钱……”兰芙将下颌抵在她肩头,眼袋染上一层淡薄的鸦青,抽泣道,“做不下去,我都还没落下几针,便开始犯困。”
近来常常如此,白日里欲打起精神干活,不消片刻便犯起困来,一到夜里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肚子里这个没日没夜地闹腾,都快折腾死她了。
这晚姜憬下工早,陪她挤了一晚,两人叽叽喳喳畅谈到三更,兰芙才觉一丝困意,破天荒地睡到了天亮。
第二日姜憬走后,她去了济景堂开安胎药。
高晏亲自替她把了脉,“脉搏利落顺畅,腹中的胎儿很康健,上次的药,我再给你开几帖。”
“我夜里总睡不好,你能否给我开些安神药?”兰芙神色恹恹,提不起神采。
她与高晏相识几个月,此人随和良善,彬彬有礼,时常热心相助她,她早已将他当成朋友。
二人之间也不同刚相识时那般拘谨,一来二去间,她知晓高晏曾娶过妻,可惜妻子红颜薄命,新婚才一年便走了,膝下无儿无女,妻子亡故后,他至今也未再续弦。
高晏也得知她是遭人欺瞒伤害,不得已才离家奔波,来到安州,而腹中孩子的父亲也正是哄骗她之人。
“安神药伤及本元,你怀着身孕,不可滥服,且你身子弱,我不给你开,是因你不能克化。”
兰芙仍不死心,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悄声道:“那你莫要开纯方,只添一味药到安胎药里,可好?”
她是全然不懂药理的,只是按照自己的荒唐猜想觉得可行。
“不好。”高晏果断相拒,听到这般荒唐之言,非但不恼,还无奈摇首,垂着眼眸浅笑,“你如今都能教我写方子了?不如我让你替我号一脉?”
“我又不是大夫。”兰芙失落拎上药包,付了银钱,走出了济景堂。
夜里兰瑶来看她,她未经人事,年纪还小,不懂女子怀孕期间会害喜得这般厉害,还特地给兰芙带了一只荷叶烧鸡来。
兰芙馋烧鸡许久,迫不及待扒开清新油绿的荷叶,里头的鸡肉汁水丰沛,焦黄的皮上还刷了一层蜂蜜,鼻尖凑近一闻,香气四溢,令人胃口大开,腹中竟没有一丝不适之感。
趁着这个时机,她立马撕了两个鸡腿啃净入腹,可刚吃下去,便拧着眉头弯腰吐出来。
兰瑶好一段时日没来看她,不知她如今有时吃了便会吐,还以为是自己带来的东西不干净,吓得连嘴里含着的肉都掉了一块:“这、这不会不干净罢?可我吃了都没事啊。”
兰芙吐的昏天黑地,直到把那丝作祟的馋瘾全都吐出来之后,才直起身子,与她解释了她如今害喜厉害,吃了吐出来是常事。
兰瑶这才舒了一口气,起身将桌上的鸡都揽到怀中,又恢复往日那副没心没肺的笑:“你早说嘛,左右你又吃不下,我下次来看你时,给你买些干货便可,这只鸡贵得很,不吃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