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宁正因姜氏的孕吐而烦忧,闻言更是觉得顾思鹤是来打趣她的,但是她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礼仪,道:“的确如此,世子想如何?”
顾思鹤便回过身,用难得一见的恭敬态度,对着身后拱手:“宋院判,此番怕是劳动您了。”
谢昭宁这才发现,他身后竟站着一个戴博古冠,着灰色直裰,内衬青色衣袍,生着长须的中年男子。方才竟一直没看到他,不知是不是顾思鹤太惹眼的缘故,还是他衣着太过朴素,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
宋院判……那便是宫里太医局的,且是除了院史外,太医局里最能说得上话的人!
顾思鹤难道竟请动了宫里的御医来给她母亲看诊?
谢昭宁并不是没想过,只是太医局寻常太医她也试过两个,并不能治母亲的病,像宋院判这样的人,她却是怎么都请不到的。
果然,顾思鹤就对她道:“我请了宋院判来给你母亲看诊,他是太医局中最擅妇幼科的的,当今论起妇幼科,他说第二无人说第一,寻常王公贵族都请不动他,我吃你一条锦鲤不过分吧?”
谢昭宁闻言,大喜过望,看顾思鹤顿时都不再讨厌了,而是个有恩必报的好人。道:“自然,自然。”随即立刻又叫了李管事来,“把那一池子的锦鲤都捉出来,煎炸煮烤焖,一样一份给顾三郎君上来!”
顾思鹤见她模样活泼,竟从未曾对他有过这样的好脸色,一时挑眉。
李管事震惊地看着他家大娘子,这可是郎君养了多年的锦鲤,以前每晨都要喂食的,真能就这样吃了吗?但是大娘子吩咐了,他自然不质疑,立刻叫了小厮过来捞锦鲤。
这时候顾思鹤看一群小厮撸起袖子要捞鱼了,又道:“罢了,想来红色的鱼的确不好吃,还是用四鳃鲈吧。”
四鳃鲈价贵,一条要比十条锦鲤。谢昭宁却仍笑:“……去备四鳃鲈!”
李管事连忙领命去了。
顾思鹤对那宋院判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宋院判看起来脾性并不很好的样子,对着顾世子爷竟也并不客气道:“顾四,我可是看着贵妃娘娘的面子上!”
顾思鹤笑道:“自然的!娘娘和我都承了院判的情了。”
宋院判才看向谢昭宁:“病者在何处,带我去吧!”
谢昭宁立刻在前面引路,只想着有本事的人,脾气都格外大些,哪里在意这些,只盼着他能真的将母亲的病治好。若是能,千金万金都要谢他,这满院子的锦鲤给顾思鹤吃了也行!
第57章
荣芙院西厢房, 此时谢昭宁、谢承义、众女使婆子都站在屋内,只等着那位脾气极大的宋院判给夫人诊治。而顾思鹤身为外男,并不能进屋来, 便在正堂喝茶,等着吃他点的那条四鳃鲈。
姜氏方才喝燕窝梨子粥已是刚呕过,眼下正靠在藏蓝色潞绸的迎枕上,脸色越发的苍白,眼睛也半阖着, 几乎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谢昭宁看得越发揪心, 谢承义更是恨不得替母受过。
那宋院判虽脾性不好, 但给人诊治却是实在的, 听了许久的三门九部脉, 观颜色, 查秽物。过了许久之后,他轻轻咦了一声, 这时他的脸色变得郑重起来,与方才那恃才放旷的模样便并不同了。将自己亲手提来的药箱打开, 从里面拿出个棉布包裹来, 打开之后只见是一排银亮的长针。
他两指捏起银针,扎在了姜氏的正营穴、百会穴、神庭穴上, 昭宁被姜氏逼着学了许多药理医理, 虽不能给人治病,却也认得出这些穴位来。扎针半晌,他将银针提起, 不知是否是昭宁的错觉, 只觉这银针似乎颜色深了些许。
宋院判深深皱眉,对谢昭宁道:“大娘子, 能否旁侧来说!”
说着提起药箱就朝外走去。
谢昭宁心下不安,她知道宋院判这样的人。倘若他觉无事,定会像方才一般狂傲,可若是他觉有事,才会客气起来。难不成……竟连宋院判都对母亲的病束手无策!
隔着一道屏风,谢昭宁看宋院判正铺了张纸在桌上,游龙走风般地在纸上写起字来。见她来了,先停了笔,略抬头对她道:“你母亲这般呕法,我也实未见过。倘若这般吐下去,不说孩子能不能保,人迟早也是空耗而亡!”
昭宁听他说得话,比范医郎说得还要重些,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宋院判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别说话,而是把手下的方子完成了,吹了吹墨,递给了她:“你先按我这个方子拿了药,一日三次的让你母亲服下,定就能止住呕吐,不耽误饮食,便也能好生休息养胎了。”
谢昭宁拿了这方子几乎喜极而泣,母亲吐成那样,她看了也难受得紧。能早一分缓解,早一分好生休息都是好的。哪里会怪这宋院判说话大喘气,立刻叫青坞来,让她去旁边的药园,按此方子迅速捡药来,煎了给母亲服下。
她正要拜谢宋院判,宋院判却对她摆摆手道:“你先不必谢我,我还有别的话要说。”
谢昭宁一怔,她一直以为,只要母亲能止住呕吐,好生饮食休息便没问题了。
宋院判才道:“你母亲母体耗竭实在严重,即便是止住吐好生歇息,也未必能保到这胎儿生产。我这方子能保你母亲五个月内安全无虞,但是过了五个月,这症状怕是又会发出来,到时候……便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谢昭宁听到此话,手紧紧地掐住掌心。宋院判的意思是,只能保住母亲五个月的性命?她如何能接受!她是定要看到母亲和她腹中弟弟妹妹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