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天(42)
铺天盖地的薄荷气息,是身后人身上。
镜子里,祁司北看着那盒被放在洗漱台上的膏药,单手拽着她的卫衣帽子低眸失笑。
“我腰,还挺好的。”
林雨娇睁大眼睛。她又不是这个意思。
夜色遮掩逐渐发红的耳尖,镜子里的矮了半个头的人侧过身,急着解释:“是你上次给我房间换灯泡摔下来,有没有哪里摔淤青了,可以用这个膏药贴一贴。”
“挺关心我啊。”他的笑声闷闷的。
昏暗里林雨娇转过身,正对着他,抬起头认真讲话。
“生病了就要吃药,受伤了就要包扎,就像下雨了要撑伞一样很正常。所以你要说出来,不要藏着。”
窗外路灯透过红红绿绿的旧窗花,在她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像星星。
“知道吗。”林雨娇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要说出来。你听得见我讲话吗。”
“知道了。”祁司北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右手手腕纹身下,那些曾经一道道细密的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沾水的原因,疯了一样刺痛起来。
等到他彻底回过神,林雨娇已经走到了客厅。
她穿卫衣的时候,习惯性双手插进卫衣前面的口袋里,走起路来不太平衡,像冰面上的企鹅。
又好笑又滑稽。
祁司北洗完了脸,拿起那盒膏药准备离开。清凉刺鼻的膏药味里,混着一股极淡的香水味。
也可能只是对方身上沐浴露的气息。
“林雨娇。”
她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听到身后人在喊她名字,揣着手回过头,认认真真问他怎么了。
“我好像发烧了。”卫生间门口的人T恤被水浸湿了一大片,半坐在桌子的一角。
她顿了顿,转过身走过去,站在他跟前抬起手。
他这么半坐在桌上,视线才刚好跟她平视。
祁司北额前被打湿的碎发划过指缝,痒酥酥的。
在她的手掌快要触碰到他额头的那一刻,林雨娇的耳边突然擦过顽劣的低笑。
“没生病。”灯光透过窗户,落在坐在桌上人高挺的鼻梁上,“我他妈骗你玩呢。”
她的手怔在离他额头那么近在咫尺的地方,退也不是,近也不是。
窗户外的马路上,有车经过。
没开灯的客厅,昏黄的车灯晃过两张贴得如此近的脸,近到能看清彼此的眼睛。
恍了一下神。脚下重心不稳,林雨娇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一下,手掌仍是覆上了他的额头。
确实是正常体温。
在泛冷的雨夜里,手心里的温度很温暖。
她松开手走开,快步往自己房间走,手掌心仿佛握了一把潮水汽,怎么都散不掉。
-
接下去一周都是阴天。
开学以后,大学城里的夜生活热闹了起来。店铺灯红酒绿的一片,附近还新开了几家酒吧,偶尔传来Jazz的演奏声。
倪雾一副不差钱的样子,巴不得客人少一点,自己闲一会儿。
坐在卡座上,跷着脚上那双黑色马丁靴,在手机上开了一局游戏。刚做的美甲打游戏不方便,噼里啪啦敲打屏幕,没戴耳机,游戏里队友的语音一字不差外放。
吐槽她技术烂,气得倪雾骂人的话就没停过。
“你他妈才菜狗。”她举着手机又一顿操作,“程译野,你把麦给我打开,给我骂他。”
一把游戏结束。看得出倪雾正在气头上,转战微信继续吐槽。
“姐你省省吧,刚真挺菜的。”偏偏程译野这张嘴,仗着两人现在没面对面,微信上发来语音冷嘲热讽,“该说不说,我带不动你。”
“你再给我嘴一句试试,能不能玩,不能玩删好友了。”
两人吵吵闹闹。
给倪雾吵急眼了,拿只鲜红色水彩笔叉着腰,站在mist酒吧落地窗前,当着一众酒吧客人诧异眼神里,刷刷几下写上了“程译野和狗不得入内”。
后面还加上了三个感叹号。
林雨娇和酒吧另一个新来的服务员,不怎么说话的孟闻清在擦吧台的桌子。
擦完了桌子,林雨娇看了一眼挂钟分针,又看了一眼站在落地窗前噼里啪啦敲手机键盘,显然没空搭理人的倪老板。
转过头告诉孟闻清。
“我们可以下班了。”
两人去后面的换衣间脱下了工作服。孟闻清推开后门。
“你要从这走吗。”林雨娇有点紧张看着四横八错的小巷子。社会新闻看多了,总觉得酒吧附近的巷子危险。
“我看了导航,这里走到底,就是公交车站牌了。”孟闻清坚定点点头,“正门人太多了,路上太挤。我急着回家给我弟弟看作业。”
孟闻清有个弟弟在上初中,平时作业错太多,班级里那个老师很烦,每次上课都把她弟弟喊出来罚站。
家里父母都是在工厂干活的,妈妈小学学历,爸爸压根就没摸过书,供孟闻清上大学已经负债了,给弟弟找辅导班实在不可能。所以辅导弟弟的重担就落在了孟闻清身上。
她回去太晚的话,怕晚睡对小孩子不太好。
“我陪你走。”林雨娇不放心,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谢谢你。”孟闻清感激不尽。
巷子里人很少,青苔布满潮湿的墙角。有厚脸皮的矮胖男人毫不避讳盯着她们两个人上上下下打量,光明正大站在墙根解手,吓得孟闻清捂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