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味暗恋(118)
“你才是猪。”
“你才是!”
两人斗嘴,捡了枯枝,互相幼稚攻击。
艾荔荔怀着调查家庭秘密历史的心理,忐忑不安;秦朗却视此行为户外徒步冒险,兴致勃勃,拿出相机拍摄入口处的风景。
除了上下学,第一次和她一起、一起……爬山。少年心里高兴,神采飞扬。
“整座山,全栽的梨树?”
“嗯。”她从卧室窗口仰望梨园长大,却是第一次置身其中,环顾四周,恍如梦境般不真实,取出镰刀,拨开狭窄曲折小路两边的茂盛植物,“抓紧时间,进去逛逛。”
秦朗把相机系在手腕上,抢过镰刀,走在前面,“我带路,你跟上。看梨树的树干,树龄得有几十年了吧?”
“听说是我太爷爷种的。”
“不容易,耗费巨大心血,为什么荒废了10年?”
艾荔荔沿着小路前行,谨慎观察周围,解释道:“因为梨子经济效益差、人手不足,打理不过来,我爸专心顾着荔枝园和养鸡了。”
“原来如此。”
荒废十年的老梨树林,杂草丛生,树干合抱粗,高大茂盛,枝干遒劲,层层叠叠的枝叶遮蔽了冬季阳光,湿气重,人行走在林间,阴影沉沉,冷意森森。
沿途偶然碰见蜂箱,均被少年拍摄记录。
走着走着,艾荔荔逐渐疑惑,放慢脚步,停在一棵歪脖子梨树旁,蹲下,观察一个椭圆形的切口:
歪脖子树的低处,被砍掉了一根分枝,切口陈旧且凹凸不平,明显人为砍伐。
“秦朗。”她怔怔盯着切口,“奇怪,我好像来过后山……我认识这棵歪脖子树,这个位置,曾绊得我跌跤,被我爸用柴刀砍掉了一根挡路的树枝。”
秦朗靠近,弯腰,拍摄切口,猜测道:“或许你小时候,伯父上山干活时,带你来过。”
“我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毫无印象。”
少女困惑皱眉,细白的指尖描绘着树干伤疤,极力回忆童年,脑海里无数记忆翻涌着,仿佛有什么隐秘的东西蠢蠢欲动,即将喷涌而出,茫然说:“没发现这个‘疤’之前,我一丁点印象也没有。”
“当时年纪小呗,脑子没记牢,瞅见场景才激发了回忆。”
秦朗直起腰,余光一瞥,望见远处露出一角屋檐,“北边有个屋子。”
“什么屋子?”
“铁皮房顶,小木屋。”
艾荔荔眉头紧皱,起身眺望,内心的迷茫感更浓重,“谁建的?我家的吗?不清楚。”
“在果园范围内,应该是你家的。”
秦朗干劲十足,笨拙使用镰刀开路,频频清理杂草,“来都来了,去瞧瞧。”
她赞同,“好。”
两人在密林里穿梭,辛苦费了一番功夫,迂回抵达木屋。
小木屋位于一片平坦空地,眼光照射下,锈迹斑斑的铁皮房顶夹杂几缕金属反光,木质建筑已破败不堪,门敞开。
“到了!这儿光线不错,亮堂,比林子里舒服多了。”
秦朗寻找角度,咔咔拍了几张照片,感慨道:“你家的梨树,忒高大,不修剪,遮天蔽日的,沉闷阴冷,说实话,有点儿渗人。女孩儿独自探险,得害怕。”
少年精力充沛,评价了一通,没得到朋友回应,扭头一看:
艾荔荔睁大眼睛,满脸迷茫神色,惊奇凝望小木屋。
“荔荔?”
“艾荔荔?”
她如梦惊醒,浑身一个激灵,“嗯?”
秦朗关切问:“你刚才说不清楚小木屋,现在看见了,该不会又感觉来过吧?”
“被你猜对了。奇怪,太奇怪了!”
艾荔荔满腹疑团,大踏步走向木屋,站在门口,探究观察内部:
木屋与梨林一道,被主人遗弃,风吹日晒荒废十年,虫蛀蚁啃,已开始腐朽;
面积仅七八平方,摆放着一张木床,一副桌椅,角落设有一铁炉;
燃料是木材,柴火熏黑了小半面墙壁;
引人注目的是,紧挨着铁炉的木墙上,留存有许多杂乱字迹。
秦朗好奇辨认,念道:“艾永强、钱二妮、艾荔荔、乘法口诀?”
旧地重游,电光石火间,一些尘封的记忆从她脑海深处涌现!
艾荔荔猛地忆起来了,疾步凑近墙壁字迹,激动雀跃,一一指出,“天呐,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些,是五六岁时,我爸用木炭写的,下面是他手把手,教我写字、背诵乘法口诀、画画。”
“画了荔枝,和梨子。”
记忆里,父亲头发尚未花白,脸庞皱纹少,背未驼得厉害。
他劳作休息期间,陪伴五岁的宝贝女儿玩耍,捏着木炭,一笔一划教导:“娣娣,看好喽,‘艾’字的写法,横、竖、竖、捺、撇。”
钱二妮年轻时,尚未发福,用木炭乱涂乱画。
“不看,不学!”五岁的艾荔荔玉雪可爱,白白嫩嫩,佩戴粉蓝相间的蝴蝶结发箍,撒娇说:“爸爸,我想吃糖。”
“乖乖,学会了奖励你一颗糖。”
女童噘嘴。
老艾哄道:“明年该上学啦,你先学会写名字,背熟字母和乘法口诀,好不好呀?”
“不好!”女童骄纵,一把打掉父亲手里的木炭。
老艾笑眯眯,丝毫不生气,左一声娣娣,右一声乖乖,宠爱着女儿。
……
稀奇。
原来,小时候,父亲脾气那么好?
那么宠爱我?
为何长大之后,他脾气变得如此暴躁,动辄生气责骂,一吵架就让女儿滚?
艾荔荔思绪万千,凝视木炭字迹,对比起昨晚被父亲厉声呵斥“滚滚滚”,霎时心酸苦涩,难受极了,眼里不知不觉蓄满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