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她委身陛下后(73)
容璇撑一柄水墨伞,夫子几日前出了天牢,帝王将他安置于此,着人精心照料。
他问过数次,语气中是罕见的小心翼翼,问她可要来见见这位救命恩人。
如今夫子身体已复原,京都是非之地,他今日午后便要返乡。
向菱手中挎着的包袱是娘娘这两日亲自收拾的,要赠予李夫子。
容璇安静望向祁涵,虽未曾言语,眸中意思却分明。
她想独自进屋中,同夫子告别。
祁涵颔首,只在院中等着她。
“好。”
容璇接过包袱,将纸伞放于檐下,推开了房门。
屋内三间正房,收拾得很干净。
容璇掩上房门,见夫子坐于案旁出神,身边仅有一个小小的包袱。
想来他匆匆被押解入京,一切都来不及收拾。
夫子没有看她,容璇便也不开口。@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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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夫子总是书卷不离身,眼下单孤零零坐着。
有人精心照料,他的气色比在天牢中好上许多,容璇安了心。
从京城回义丰乡,雇车慢行,总有半月路途。
包袱中有几件御寒的衣物,这两日夜间风大,夫子应当没有带厚衣裳。
衣物下叠了几块时新布料,她选了许久,也不知师母会不会喜欢。
师母节俭,总是穿两件半旧的灰扑扑的袄裙,却为她量尺寸裁了新衣。
她早便想送师母的,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包袱最上层是小额的银票与碎银,供夫子路上所用。
最下层的口袋中压着三百两的银票,容璇未提,知道师母会好生检查收拾。
她默默放下所有东西,知道此刻夫子不愿多见熟人。
她望他满头的银丝,鼻尖一酸。
好半晌,她道:“这一路,您多保重。”
她欲转身离去,行出两步,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妍儿。”
“是妍儿吗?”
久违的称呼落于耳畔,泪珠在一瞬滚落。容璇哽了声音,脚下再难移动一步。
往事排山倒海般袭来,昏黄的烛火下,夫子一身长衫护于她身前,为她与那对夫妇力争。
“你家长子天资如此聪慧,不进学实在可惜,便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若是好好栽培,假以时日他必定能成大器,怎能让他终日埋首田间。”
“都道义丰乡出不得举人,现成的好苗子,不能白白耽误啊!”
“罢罢罢,老夫不要束脩之礼,你们只单将他送来便好。”
那对夫妇也是怕乡中人说闲话,她就这般进了私塾。夫子重诺,不取一文。每每踏着晨光到学塾中,师母的灶上还常常留一份吃食给她。夫子摸着她的头:“已经五六岁了,怎么还能没有名字呢。小石头这个名字不好,分明是璞玉,哪里能叫人当了顽石去。”
他沉吟良久:“就叫砚儿吧,容砚。笔墨纸砚,将来执笔科考,取个好兆头。”
夫子对她寄予厚望,悉心栽培。
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她满心慌乱,更为欺骗了夫子而愧疚。
夫子在院中坐了半夜,最后只道:“女孩儿也无妨,多读些书总是好的。”
师母喂她喝药,夫子道:“我与你师母久无所出,你家中既还有个弟弟。明日我同你双亲商议,将你接过来,做我们的孩子可好?”
若是儿子,容家夫妇必定不会放手。
可若是女儿,一切都另当别论。
他知晓容家境遇,家中早便容不下她的,连多她一副碗筷都嫌碍事。
师母也高兴,张罗着为她量衣裳添衣:“砚儿既是女孩,也该有个漂亮的名字。”
夫子便笑了,翻了许久的书册,道:“妍字,好不好?”
“百花争妍,明丽,巧慧。”
“容妍,妍儿。”师母笑容温和可亲,“这名字衬得起我家妍儿。”
那夜月光皎洁,在师母怀中睡去时,是她在故土过得最安宁最美满的一个晚上。
十年光阴弹指间而过,一老一少再重逢时,李夫子已是老泪纵横。
“妍儿,我的孩子,你这些年过得可好?”
那日他去商议收养一事,分明已不顾女儿死活的容家夫妇却不愿将妍儿给李家,连他出了银钱都未能让他们松口。
他们突兀地带了妍儿离乡,夫妻二人一月后归来时,再不见妍儿身影。
只余他们给儿子带的诸多吃食与一副七巧板。
他多方打探,杳无音讯。
李夫子握了容璇的手,声音颤抖:“好孩子,你在外是如何过的?”
三年前开始,他每逢年节便收到一封信,里间是十两面额的银票,附一小段文章。
信没有落款,可其中一字落笔的小习惯,与少时的妍儿如出一辙。
他怎么纠正,妍儿都不曾改过来的。
文章是随笔所写,清谈学问,文风自在畅意。文章一年胜似一年,落笔者意气风发,像是已一展抱负。
花甲之龄的老人眼含热泪,谁能料想再重逢时,竟是如此光景。
“夫子,”容璇眸色渐黯,犹豫许久道,“我嫁人了。”
“嫁人了……”李夫子读那些文章,不曾想竟是此般结局。
顾不得遗憾,他紧接着道:“你那夫婿,对你可好?”
如父般的关怀,容璇心中涌起一阵酸涩:“他……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