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山月(81)+番外
后来,小孩渐渐长大,云厉来的次数愈来愈少。
再后来,小孩再也没等到过那个给他糖的人了。
画面自此结束,所有景象又从头开始。
“我想我知道藤厌是谁了。”云颂征然道。
藤厌便是云厉救下的孩子,云厉因她而死,所以藤厌恨她,他于人间四处搜寻魂魄,是想……复活蚩厉……
复活……
好诱人的事啊。
若是真有此法,她也想复活全族人。
可她生过、死过,对生死之事看得明白,生死是这世间最不能违逆更改之事。
若要人活,便得有人死,以命换命看似公平实则不然,她活着,是用了云长君和姜离的命来换。
所以她总是觉得生命沉重。
所以云厉又怎么会愿意踩着那累累白骨而活?他可是向来都是最为心软的啊。
云颂闭上眼睛,清泪悄然划落,她的声音轻而沙哑,带着隐隐的啜泣,“江衍,原来……云厉他也不曾看到过蔚蓝的无妄海。”
云厉将藤厌带回婺霞神山,那里没有蔚蓝壮阔的无妄海,没有松竹声簌簌,没有热闹的海岸城市。
他所看到的,和她出生后看到的,都是一样的,血红、荒凉、沉寂。
原来他所知的无妄海也是从前人口中讲述听来。
原来他给她看的,是他想象中的无妄海。
云颂很久没有大哭过了,上一次还是在七百年前云厉神识消散的那一刻,那时所有族人死去,就连云厉的神识也散尽,世间独剩下她一人,她哭得像个孩子,崩溃且痛苦。
她再无家可归,无人再问她冷暖、教她功课,喊她一声“殿下”或是“颂儿”。
云颂沉默地流着不绝的眼泪。
她难过、不舍,也……心疼,心疼那个给她看过美好的人,自己却不曾亲眼见过这份美好。
江衍眉间铺上散不开的心疼与担忧,他懂得她的所有难过,明白她的所思所想。
于是他说:“殿下,我会将卦术学到最精,若他转世,我陪你去寻他。”
江衍倾身拥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她曾经那般安稳他那样说道:“殿下,既能转生,那漫漫岁月,终会相逢。”
云颂的坚强溃然崩塌,泪水浸湿江衍的衣裳。
云颂背对江衍擦去泪水,抬手破开幻境。
她双眼红肿,望着天星神山的方向好一会儿,便突然理解“望山”此名的由来,当初她第一次到这个村子时,以为这村子望的是环绕着村子的群山。
原来,望的是婺霞神山。
兰茹曾说,村志有记,村子很早之前出现过一位能人,他荡平沙丘,移来群山,取名望山。
至于为何如此,后人不知。
云颂如今大抵能猜到些,藤厌移来群山想守着婺霞神山,他把幻境设在天乐城是不想让她去望山村。
那儿是他和云厉的回忆,他恨她,自然不希望她踏足此地。
云颂转身抬眸,看向遥远天际,目色犀利。
藤厌恨她与否并不重要,她不能容忍藤厌打着云厉的名义祸害人间。
腕间手镯忽而亮起,云颂只来得及听见羡之一声短促的“殿下”便再没有下文。
藤厌回了天域。
也好,省得她去找了。
现下天域应是一个有进无出的牢笼。
可那又何妨?
“江衍,我要去做个了断。”云颂道。
她要打醒藤厌这个偏执成魔的疯子。
江衍主动牵起云颂的手,柔声答道:“好,我陪殿下。”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死生不弃。
第68章 斩藤厌(一)
◎殊途。却同归。◎
天域终年环绕清冷缥缈云雾,无四季往复,却有常开不败的繁花,神殿万座,庄严肃穆而不显拥挤。
新神飞升至灵犀台,神官去往人间也需要通过灵犀台,故而灵犀大道上常常有白衣胜雪的神官来来往往,可闻见人声低语,此处不清净也不喧闹,是为恰到好处的热闹。
灵犀大道的尽头是瑶光殿,是天域的主殿,一道流光溢彩的神柱就立于殿顶中央,若有新神飞升,全天域都可看见,若有神官回到天域,灵愿殿的灵犀镜也会显现。
如今灵犀大道上人影寥寥,自彧篱和文卓出事,神官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留在天域互相协助,旨在查出为祸者。
他们意识到灵愿石上的诸多祸患可能有许多是神官所为,所有神官都在自查自己过往所应的祈愿有没有可疑之处,唯独那一百零六位待在自己的殿内闭门不出,他们不停地擦亮手镯试图联系藤厌,此刻他们太需要一个主心骨了。
藤厌看着发亮的手镯皱紧眉,施力将手镯捏碎。
聒噪。
羡之按照云颂的交代,去哪都和书柳待在一处,书柳和青雨心想既是神女的交代,定是有道理,便接受了如此安排。
两人给青雨送他往年处理过的祈愿记录册,刚从青雨殿内出来没多远,便在灵犀大道上碰上藤厌。
羡之和书柳行礼,羡之因抱着听雨只躬了个身,藤厌似乎在想事情,余光一瞥淡淡点了个头。
待藤厌走远,两人往回走,羡之问道:“书柳,你觉不觉得帝君有些奇怪?”
帝君身上的气息有些奇怪,像是裹了什么别的气息,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陈腐。
书柳的注意力在别的事上,没有回答羡之,反而问道:“羡之,你说殿下给你这把剑是为了照一照诸位神官的脸上有无损毁,可是如此?”
“是啊,如何了?”羡之不解。
书柳细思极恐,声音抖道:“方才我瞥见,帝君的脸映在剑身上,有、有许多……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