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媚(120)
这样天大的好事要放在别人身上只怕做梦都会笑醒。
可她笑不出来。
为什么偏偏是郁家?为什么偏偏他们也是郁持的父母?
为什么她和郁持......偏偏会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弟?
她是个受过正常教育也有着正常三观的人,实在是难以接受这样混乱不堪的事实。
如果她真的被认回了郁家,那么她跟郁持之前的那段关系要怎么办?
她难道还得继续和他在一个屋檐下相处吗?
她真的不敢想,心绪也始终是一团乱麻,索性就用了逃避的方式。
这几天待在病房里,也不想和任何人交流。
郁家人应该也察觉到了这点,没有过多地来打扰她。
郁绍焱毕竟是院长,还要顾着自己的工作也没有太多闲暇。
而郁擢那天打完郁持后进去见她时,身上手上都还沾着血,又一脸冷肃的模样。
尽管他明显放缓了声气,神情也尽量和蔼温柔,但还是有点吓到她了。
后来或许意识到她对和异性处在同一空间里似乎尤为忌惮,郁擢也就很少过来了。
这几天里来得最多的还是苏昕蓉。
她来了后也不会多说什么,大多数时间就是默默地陪着。
偶尔也会带来家里的一些相册和录像给她看,讲讲她小时候的事。
杨惜媚其实自己也在努力回忆,可三岁前的事,实在太久远。
再加上被阿婆捡到的时候她正发着一场高烧,已经奄奄一息,好不容易救过来后,已经完全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因此如今听到苏昕蓉讲的那些,也只觉得仿佛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直到有一回,苏昕蓉听护工说杨惜媚这些天里晚上几乎都没怎么睡,也不愿意喝安眠药,因此精神状态很不好。
她就去问杨惜媚为什么不肯吃药,杨惜媚却只摇摇头,默不作声。
她很是担忧,到了晚上也没离开,代替护工在病房里陪着一起睡,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到了半夜,就听隔壁床上一声惊喘,仿佛是从噩梦中吓醒一般,随即又是一阵急促的呼吸。
她起身靠近,就见昏黄灯光下,杨惜媚脸色苍白眼神发直,神情里满是惊惧,额间都是虚汗。
她心疼得不行,俯下身给她擦汗,轻声道:“做噩梦了吗?不怕不怕,妈妈在呢。”说着又坐下来拍了拍她。
“没事的,别害怕囡囡,好好睡吧......”
就仿佛世间所有的慈母那般,她边拍边哄着自己的孩子入睡,恍惚间她也回到了当年女儿还小的时候,无意识地低声哼起了哄睡的童谣:
月光光,照地堂。年卅晚,铡槟榔。槟榔香,嫁二娘......
杨惜媚愣愣听着,眼神渐渐清明,却又怔忪了片刻,低声道:“我听过这个......”
在她身上拍着的手停了下来,苏昕蓉滞了滞:“什么?”
杨惜媚没有看她,只是盯着虚空出神,似是在回忆什么,断断续续道:“很久以前,听到过......应该是在梦里吧,有人在我耳边像这样唱......”
她也跟着哼了两句。
苏昕蓉眼眶一酸,摸了摸她的脸:“不是做梦,乖囡,妈妈以前就是这样哄你睡觉的,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这是广府一带的老童谣,琅南那边不可能有人会唱。
夜晚暗沉寂静却又细腻温柔,让人变得更多情感性,强撑着的某些情绪也更容易彻底崩盘。
杨惜媚听着她的话,也不知怎么的,眼角就涌出来泪来,开闸似的止不住。
苏昕蓉又给她擦眼泪:“怎么哭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摇了摇头,却睁着泪眼直直看着苏昕蓉,仿佛从她脸上找到了某种安定的因素,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苏昕蓉也感觉到她一直以来的心防有了软化的迹象,便试探问:“要跟妈妈一起睡吗?就像小时候那样,抱着你睡好不好?”
杨惜媚眼眸闪了闪,没有拒绝。
苏昕蓉在她身边躺下,伸手抱住了她。
她一开始身体还有些僵硬,然而在感受到温暖的怀抱和莫名熟悉的气息后,她也柔软下来。
原来这就是有妈妈的感觉。她想。
霎时间,心头涌出无尽的眷恋。如归鸟投林般,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在这怀抱中安睡过无数个夜晚。
于是一直以来所有的孤独,所有的坎坷,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宣泄的出口。
就像所有想向母亲诉苦并得到温柔安慰的孩子那样。她也不能免俗。
“我......”她张了张嘴,发出一个音节,又迟疑了。
“嗯?”苏昕蓉拍着她的背,温声鼓励:“乖囡想说什么?都说给妈妈听吧。”
“我不吃药,是因为......我不敢睡着。”她在回答刚才睡觉之前苏昕蓉的问题。
苏昕蓉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神情肃了肃,语气仍是低柔:“为什么不敢睡呢?囡囡在怕什么?”
“我怕,”杨惜媚眼眸中又聚起水雾,声音也颤抖起来:“我怕睡着后他又进来对我.......”
她没有隐瞒,把郁持对她做的那些事都说了出来。
苏昕蓉听得心里又疼又怒,眼底也划过冰寒。
“.......他总想让我怀孕,我真的好害怕,”她忍不住抽泣起来:“我现在做梦都会梦见怀了他的孩子,然后,然后——”
然后生下一个怪胎。
这是杨惜媚无数次被吓醒的噩梦。尤其当她知道了自己和郁持有着血缘关系后。
“.......”苏昕蓉看着女儿悲楚恐惧的模样,心里也是痛苦不已,紧紧搂住安慰道:“别怕,这种事绝不会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