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媚(89)
叫着叫着她又呜呜哭出了声,蜷缩在浴缸里紧紧抱住自己,一副拒绝与外界有任何交流的姿态。
郁持身上被迸溅出的水花浸透,血水染得浑身都是。
他只能讷讷收回手,颤抖着把喷淋头放进浴缸里,低声叮嘱:“那你自己洗可以吗?注意手上的伤口,别沾到水……”
她埋着头没有理会他。
他怕她再受什么刺激,艰难站起身缓缓离开。
那根灯管还插在他的腹部,他怕强行拔出后果会更严重,就没有自己处理。
回房强撑着穿上浴袍掩去满身血污后,他把刘姨叫了上来。
刘姨刚才就听到了楼上的动静,心下正担忧,此时进来见郁持脸色惨白,状态很不好,赶忙联系了医生。
挂了电话后她想帮他看看身体出了什么问题,郁持拒绝了,虚弱道:“麻烦你去浴室照看一下惜媚,别让她洗太久,嘶——还有她身上……有伤……”
话没说完,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
***
郁持离开后,杨惜媚渐渐平静下来,照他说的自己冲洗了一下,身体确实好受了很多。
这一通折腾下来,她也再没了多少力气,瘫软在浴缸里。
因此刘姨进来帮她时,她没有拒绝。
刘姨刚才在郁持昏死过去后才发现他身上斑驳狰狞的伤势,吓得不轻。
本以为杨惜媚也和他一样受了很严重的伤,刘姨就细细查看了一遍,只发现手臂上有道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之后刘姨把她扶了出来,帮着擦干身体让她躺到床上,给她处理好了伤口。
房间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刘姨解释道:“郁先生伤得严重,医生说必须赶快送到医院去……”
杨惜媚闭上眼,一脸漠不关心。
刘姨本来还想让医生上来帮杨惜媚检查一下身体,也被她摇头拒绝。
尽管这两人一个竭力掩饰一个沉默不语,但刘姨看着屋内的狼藉,心里也多少有数了。
她没再多说什么,帮杨惜媚掖掖被子让她好好休息,之后离开了房间。
杨惜媚也确实累极了,躺在被子里没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
或许也是太过挂念,她竟真的梦见了阿婆。
梦中她回到了十六岁考上县城高中的那一年,阿婆在家里四处摸索着,把攒下的零零碎碎的纸钞硬币拢到一处,全塞给了自己。
她的声音苍老又迟缓:“走吧阿妹,走远一些,别回来了。”
她说着绝情的话,可看向自己的那双浑浊眼底却满是疼惜和不舍。
她还梦见了林百川,他被关在冷冰冰的金属笼子里,扒着栏杆对她大喊:“杨惜媚!你要自由自在的!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杨惜媚从睡梦中惊醒,发觉面上已是一片湿凉。
她侧过身看着窗外清幽的月色,任由泪水肆意流淌,心下只剩凄惶。
她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去看阿婆,就因为当年阿婆那番看似不近人情的告诫。
读高中时其实她也有过几次忍不住偷偷跑回去,阿婆一见她就冷下脸训斥,要她赶紧回学校。
又紧紧跟在身后把她送下山。
她不想惹阿婆生气,后来也就再没回去了。
但她知道阿婆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婆是为了她好。
山下村子里像她这般大的女孩已经可以嫁人,不少男人开始把污浊的目光放到她身上。
阿婆年纪大了,没有能力再护着她,也太清楚那里没有一个女人能活得像人。
所以才要赶她走,不许她再回去。
她从上高中开始就靠着学校的补助和自己打零工生存,努力读书考上大学,后来终于留在了大城市扎根立足。
她有听阿婆的话,一直在往前走。
只是形单影只,伶仃无依。
再后来她就有了林百川。
他陪伴她呵护她,两人相互扶持着继续往前走。
他虽说也是农村出身,但观念却开明豁达,从不会要求她束缚她,反而总在花心思让她体会各种各样的乐趣,见识到更广阔的天地。
这世上给予了她最无私的爱的两个人,只一心期盼她走得远过得好的两个人。
可现在,一个安危未知,一个生死未卜。
而她自己又被困在这里,不久前甚至还在罪魁祸首的身下忘情放纵。
她心里涌起一股极为强烈的自责和自厌。
阿婆千辛万苦把她送出山,林百川为了她遭受磨难又痛苦放手,他们都是想让她活得更好,更像个人样。
可看看现在的自己,哪里还像个人呢?
她就和他床头的那盏灯,那座钟,那盒纸……没什么两样。
随意取用,任他摆弄。
她辜负了爱她的人的期许。
她哽咽着爬下床,蹒跚来到窗前,痴痴望着暗沉天幕中那一轮清冷又温柔的月亮。
仿佛这样就能更贴近心中牵挂着的人。
可残酷的现实又如何能改变呢?
她心下悲痛又凄凉,捂住脸哭出了声。
也不知哭了多久,当她抬手抹泪时,眼角无意间一扫,就看见楼下庭院中未建好的玻璃花房后面,某处围墙开了个缺口。
她突然想起郁持之前说过,这个玻璃花房他打算建得大一些,就需要把院子里的围墙推掉,往外延展些空间。
因为今晚的突发事件,守在别墅周围的保镖被调走一部分去护送郁持了。
而这处刚被推掉的围墙,竟没有人守在那里。
这座宅子有了漏洞。
杨惜媚放下擦眼泪的手,盯着那处默默看了好一会,枯寂的眼底渐渐涌入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