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围棋主打暴力净杀(127)
“朋友绝交更容易,还是恋人分手更容易?我能把控和朋友之间的关系,但是再进一分,这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人的心意瞬息万变,我不敢赌。”
界限,关系,概率。
无论是棋盘内,还是棋盘外,她都是一样理性。
他低下头,无声一笑:“你倒是算得清楚。”
“这是大事。”她笃定。
“如果我只是喜欢你,我也可以像你一样计算得失,按斤论两地抛售感情。但现在我没办法了。”谢砚之话音发颤,落得很低,带着几不可察的恳求,“因为我爱你,秋秋。”
他声音那么轻,轻得像是怕自己重得揣不住的心意被她听见,想动摇她却又舍不得搅扰她分毫。
庭见秋把自己终身的理想与志业,看得比他重。他一直知道她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因此痛苦,却又知道他连庭见秋使自己痛苦的特质都喜欢。
“爱”一字,分明地撼动了庭见秋。
她略诧异地睁大眼,张了张嘴,才说:“我们已经没办法回到之前的关系了,是吗?”
谢砚之失笑:“回到之前的关系?”
对上他红得近乎失控的眼,庭见秋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太残忍:“抱歉……”
“庭见秋,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你之后,我每一天,每一天,都不开心。”
谢砚之哑声,痛苦地微屈下身子,两手无意识地握紧,似在压抑自己胸间喉咙口喷薄上涌的情绪。
“我不住地想你会喜欢什么,我做什么会让你更高兴,我嫉妒你身边所有人,无论男女,任何人靠近你,我都会在心里想,你会不会喜欢他,多过我。
“——我不想再这样了。”
他攥紧的手,轻轻释开。
庭见秋的眼神凝在他握紧又松开的右手上,忽然感到一阵失重般的眩晕,呼吸都涩得似牵扯五脏六腑一般,引起钝痛。
她只在丢了一盘重要的棋时,有过这样的感受。
“我先回家去了。如果他们问起,就说我身体不舒服。”除去红得刺目的眼,谢砚之的神态恢复如常,语气淡然。
浓墨一般的夜幕之下,暗云被北风乱刀斫碎。
走廊窗外,飘扬起江陵市今年冬天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雪。
“对了,庭见秋。”他最后说,“新年快乐。”
京城,除夕。
元天宇拉着行李箱,脚步沉重,走到家门前。
眼前是熟悉的红木大门,他却没有勇气推门而入。他抬手,输指纹,心慌得指腹颤抖不止。指纹锁连续两次用尖锐冷漠的女声提醒他指纹不匹配,请重试,他烦躁地一拉把手。
门倏然开了。
它一直虚掩着,等元天宇回来。
屋内暗沉,只有厨房处有一点灯光如豆,昏昏地为偌大的屋内投下一丝光线。他沉默温驯的母亲毛壶冰,站在厨房里,暗灯照亮她惊慌恐惧的半张脸。她看着自己,孱弱的眼神跟随着他,像接踵而至、寸步不离的灾难,身体却一动不动,像是中世纪被巫师施法后,永恒地封印在油画里的女人。
他和毛壶冰视线相对的这一秒,恐惧如病毒一般传递到他的身上,冻结他的四肢百骸。
他慌忙地移开眼。
另一侧,潇湘竹石屏风后,映着男性方正分明的轮廓。
“爸。”元天宇开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虚弱抖动得不像样子。
“回来了。”
低沉的声音自屏风另一侧传来,屏风之上的深色剪影纹丝不动。
元天宇握着行李箱扶手的手心,不受控地渗着冰凉的汗水:
“抱歉,爸,路上有点堵。”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好像道歉只是一种生存本能。
“没事。”元修明说,“天宇,过来。”
元天宇温顺地绕过屏风,走进客厅。元修明端坐在沙发上,神情隐在暗处,元天宇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如远处的雷鸣一般低哑响起:
“天宇,爸想问你,你输给庭见秋和言宜歌,是故意的吗?”
“爸……”
“是不是爸这些年,对你太严苛了,你记恨我,故意输棋,让我丢脸,报复我?”
元天宇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争辩:“不是的,爸,我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做到的,好像就是一下子,棋力长进特别大,一个两个,都会那种叫‘短刀流’的布局……”
“‘短刀流’?”元修明不屑地轻嗤一声,“你不是说,已经破解了吗?”
“她们又作出了革新,原来那套拿她们没办法……”
元修明幽幽:“所以,你就是承认,你水平不济,连着两场,连女的都下不过?”
连女棋手都下不过——说出这几个字的同时,元修明脑内响起一阵不悦的嗡鸣。三十年前,在国家队集训时,他的教练批评他的声音,叠着他自己的声音,共振一般响起:
“元修明啊元修明,你在下些什么,连女的都下不过?”
“她们不是一般的女棋手啊!”
元修明震声:“胡说八道!陆长玫怎么不是一般的女棋手?一个乡下丫头,能有哪里了不起?”
元天宇怔愣:“陆长玫是谁?好耳熟的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
元修明起身。昏茫中,他黑色的身影陡然变得硕大,如一座山岳拔地而起,压抑得元天宇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爸,爸我不问了,你不要……”
客厅正前,红木小几之上,垂眼观音对人间惊惧的尖叫声,充耳不闻,眉眼空虚,满是矫饰的慈悲。
元修明握住他亲手雕成的观音小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