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热水袋塞给她:“不舒服就躺下。”
说不清哪里来的勇气,心血来潮,李菜突然想向李耀祖提要求。
她说:“我还是好痛。”
“那怎么办?”
“吃药吧。”李菜努了努嘴,示意桌上的药,“你喂我吃。”
李耀祖一怔,她摆明了不想用手,不准备自己动。他停顿了一会儿,也没有反抗,把药一颗一颗地送到她嘴唇边。李菜一颗一颗地含进去,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他把杯子递过来,倾斜杯子。水流进嘴里,也有的沿着下颌往下掉。
李菜以为会打湿被子,连忙伸出手去接,却撞到另一只手。李耀祖单手拿水杯,另一只手已经垫在杯底。
温水从她嘴边溢出来,流过她的下巴,滴落在他手掌心,渗进指缝。十指收拢,李耀祖偷偷握紧拳,好像牢牢地抓住什么。
干活的时候也好,休息的时候也罢,手渐渐不再痛了。握住手机或其他东西,他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刺痛扔出去,就算有痛感,也很轻很轻。
吃过药,李菜终于肯躺下去,可是,她还是睁着眼,望着他,态度平和地说:“你牵着我吧。”
他不回话,只是看着她。
李菜的手就搭在床单上。
手背朝下,钻进她手掌和床之间的缝隙,李耀祖牵住她。李菜笑了笑,安静地闭上眼,他没有离开。
为了不打扰她休息,李耀祖不敢轻举妄动。可他情不自禁,拇指还是微乎其微地抚摸她手背。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长条餐桌
李菜已经很久没做过梦。说来奇怪,照顾病人那么多年,她竟然几乎没梦到过他。但是,成年后的这一次,她却在梦见他。梦里她在家,可是到处都亮堂堂一片,白得蜇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她梦到他站起来了。梦里的李菜不知道自己在做梦,心里有过短暂的疑惑。但在梦里,人好像不会去注意那些细节,她只问他,他不是去成都的八一康复医院了吗?梦里的他回答了她什么,可她记不清了。
然后她又到了学校,参加数学考试。考试结束的铃响了,她还有一整页没做,答题卡也是空着的。学校好像是读过书的人一生最难抹掉的记忆。
睡醒后,李菜恍惚了好一会儿。
还在她小时候,妈妈也这么说过病人:“你说他那样活着有意思吗?都是你爸爸造的孽,唉,太惨了。”
李菜很同情病人,也有负罪感,不然不至于几年如一日地接屎接尿,擦身体,换尿布,吃饭也都一勺一勺喂。
偶尔李菜会想,妈妈觉得病人很惨,可是,某种意义上,他们也有类似的地方。
在圈里嗷嗷待哺,每天只会干活吃饭,休息时间只能靠麻木精神来休息的他们却在同情别人。
小时候,李菜不知道这叫愤世嫉俗。她只是暗自想着,谁也不告诉,一个人默默地想。直到那个不成熟的夏夜,面对奶奶,她才全部说出口。
睡着的时候,李菜姿势变了。李耀祖还是牵着她,也不干别的。假如是别人,李菜会觉得有点可怕。但是李耀祖,也就还好。他的手机亮度调到最低,放在床上放游戏录像。
手心凝聚了薄薄的汗,她故意不说话,想在暗处多看一阵他。可是,李耀祖可能太阳穴长眼睛,马上就发觉了。
他把手抽出去,局促地挠头。李耀祖站起身,声音低低的,好藏住他的窘迫:“吃饭吗?”
哪有人睡醒一睁眼就吃饭……
她摇头,起身去上厕所。吃过药,疼痛感有所缓解,坐在马桶上,李菜感到小腿发麻,身体肿肿的。
明天起就是新的星期,工作日有课。可是,李菜想,要么就不去上了吧?
她回到卧室,打开电脑,自顾自整理了一会儿材料。李耀祖坐在旁边看视频,时不时停下截图,给谁发消息。
洗衣机突然叫起来。不是她开的,所以李菜有点意外。但身边的人起身,又解答了疑惑,是李耀祖把浴室洗衣篮的衣服洗过了。
她走到阳台,抱起手臂,开始看李耀祖晾衣服。
他明显不擅长,只会单调地把衣服挂上衣架,撑到晾衣杆上。看着看着,李菜就笑了。被笑话了,李耀祖狠狠瞪她,手头的活却不停。
她说:“你要甩一甩,用力一点。这样干了不容易皱。”
李耀祖停下动作,眯起眼看她。
他问:“还有呢?”
“洗的时候你倒了杀菌消毒液没有?”
“洗衣液肯定倒了啊。”
“不是洗衣液,是棕色的那个。”李菜笑吟吟的,看着李耀祖的脸色变化。
他转过身,晾下一件衣服前用力甩了甩:“下次倒。”
李菜准备打电话给科任老师请假。因为之前说过要交作业,突然不去,还是打个电话真诚点。可是说实话,李菜现在已经好多了,去学校绰绰有余。
李耀祖走旁边过,表情淡淡地,看她纠结半天下不了决心拨通,伸出手说:“我给你打。”
“啊?”
“我就说我是你爸。我不想你去上学。”
竟然占她便宜。李菜好笑,把纸巾盒扔过去。李耀祖也笑,直接接住,放回茶几上。
李菜编了好多个借口,最后还是毫无战略地拨出去。
她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老师,我来例假,不小心感冒了……”
在李菜请假的过程中,李耀祖就在一边旁听。她一挂断,他就鼓着掌说:“奈斯。”
李耀祖看了眼时间,弯腰从沙发上拿包。他上班去了,临走用钥匙反锁门,从里面有钥匙也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