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宦指南(79)
时鹤书对此接受良好。
景云对此接受很不好。
于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那些粮商暗戳戳动手脚的同时,一双藏匿于暗处的眼睛也盯上了他们。
景云带着刀子去那些粮商富户的家中走了一遭,成功让不少人家换了家主,也成功让刑部的工作量翻了倍。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黑子落下,时鹤书掀起眼帘:“消息收集的怎么样了?”
竹青捻着白子,挂着温文尔雅的浅笑:“已差不多了,督主。”
玉白的指尖划过棋奁,时鹤书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晦暗。
那些在灾年趁火打劫的富户与粮商……也该付出他们的代价了。
……
噩梦是什么样的呢。
每个人的噩梦都不尽相同,但自建元二年的那个夏夜始,所有曾是富户粮商者的噩梦中,就都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是夜。
大宁并无宵禁,但除了走卒官吏外,也极少有人在夜幕下徘徊。
只是今夜,似有所不同。
半散的长发垂至膝弯,赤红的蟒袍包裹着瘦削的身体,黑金革带勒出纤细的腰肢,盘踞在肩上的金蟒张牙舞爪,挂于腰间的佩刀与革带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明月被云层遮掩,皮靴清脆落地,站定于一宏伟大门外的时鹤书轻轻抬手,缓缓叩了叩。
“咚、咚。”
两声清晰的叩门声自夜幕下蔓延开,护门犬嗅到危险的气息,开始狂吠。
而正在床上半梦半醒的门房暴躁地爬起,抓了抓头发。
“谁啊!大晚上来扰我家老爷清闲!”
佩刀与革带摩擦,抬手拦住想要上前威胁的东厂太监,时鹤书声音轻缓:“东厂,开门吧。”
东……东厂?!
门房的困意瞬间一扫而空,他压着喉间的惊叫,近乎惊恐地后退一步,拔腿就要跑。
只是还未待他动作,那过分好听且雌雄莫辨的声音便再度响起:“若是不开,本督便只好将这两扇门破开了。”
他的语气轻柔,好似说的不是什么破门而入的强盗行径。
门房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咽下喉间尖叫,踹了脚仍在不停狂吠的狗,门房颤颤巍巍地上前,打开了门栓。
景云与烛阴一左一右,抬手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门房退让不及时,被大门狠狠撞到地上。
“好了,去寻李家主吧。”
时鹤书漫不经意地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门房,平静地绕过了他。
就像绕过一个垃圾。
门房瘫坐在地上,看着东厂的人鱼贯而入,恍恍惚惚间觉得自己犯下了一个无法弥补的大错。
不知过了多久,腥臊味蔓延开。
腿间一片湿濡的门房连滚带爬的爬起来,想要向家主通风报信。
只是,已经迟了。
“李家主。”
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的男人被从榻上拽下,重重摔在地上。
时鹤书垂眼注视着欲要发怒,却在看到他时怒气戛然而止的男人,勾起唇角:“真是许久未见了。”
看着时鹤书堪称温和的清浅笑颜,李家主却如坠冰窟。
完了。
能让这个煞神找上门……
曾做过的大小恶事在脑中一闪而过,李家主不知时鹤书为何而来,但他知道他要完了!
时鹤书蹲下身,与衣衫半解的李家主对视着:“本督今日来呢,也不是为了为难家主您。”
时鹤书的话,狗都不信!
李家主擦去额角的汗水,呵呵假笑:“在下明白,时督公为国为民,与在下这小民自然没什么计较的。”
“哈。”
时鹤书轻轻弯起眼睛:“小民?李家主可真是妄自菲薄了。”
李家主还未说不敢当不敢当,便又听时鹤书轻声细语的开口:“不过李家主,劳烦先收起你的油嘴滑舌,本督今日不是来与你废话的。”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听的李家主脸色青了紫紫了绿。
但时鹤书不在乎。
将手落到景云的掌心,时鹤书借力站起了身。他垂眼注视着深色变化莫测的李家主,轻声道:“不知家主可知,边境已大旱。”
来了!
察觉到时鹤书的目的,李家主干笑两声:“时督公……在下一介草民,怎么比得上督公消息灵通。”
“原是不知道。”
时鹤书微微扬眉:“本督看李家主联合粮商屯粮,欲要运往边境,还以为李家主知道呢。”
听到这话,李家主瞳孔地震。
这一切明明是秘密进行……他怎么知道的。
思来想去想不通的李家主脸色变的更快了,脸上的汗也更多了。他抬起袖子擦汗,只是擦的还没有流的快,看上去颇为滑稽。
时鹤书居高临下的端详他片刻,忽地笑出了声:“李家主,这样怕做什么?本督又不会将你就地杀了。”
不,完全有可能!
目光落到时鹤书腰间佩刀,又落到那些个个都配了武器的侍从身上,李家主在心中咆哮。
他完全有可能被时鹤书斩于刀下!
李家主汗如雨下,他粗喘着,双唇轻颤着,却又努力干笑道:“督公误会了,在下只是不耐热……”
“哦。”
时鹤书似恍然大悟:“原是如此啊,那刘珙,你带一队人出去走走。正好让李家主透透气。”
“不——”
李家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了身:“不,督公,我好了督公!”
他疯狂地擦着脸上的汗:“我不热了督公!您看,我不热了!我现在觉得凉爽!非常凉爽!”
时鹤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哦?居然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