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冲喜怀了权宦的崽(266)
“二弟,你真是中了暑了!”薛访豁然起身,大步向前继续收割艾草,“若是二弟体力不支,就先下山去吧,想必父王也能体恤谅解。”
薛谈冷冷勾了勾唇,也上前去:“日头毒辣,我是有些头昏脑胀了。不过既然酷暑当前,做弟弟的,怎能让兄长独晒?同为父王的儿子,我平日不如大哥更能顺察父王心意,多出些力也是好的。”
薛访听出他的讥讽,面不改色道:“为人臣子,首先自然是为君父分忧,更不用说额外让君父烦恼。”
薛谈道:“兄长好孝道,弟弟受教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再说话,当然也没有专心劳作,不知注意力放在何处。
茱萸山庄之中。
厅堂两侧摆着盛冰的大缸,酷暑不得侵入,上位是紫檀的桌案,案上摆着镜面妆奁,又有面粉馅料。
本该在宫里照顾生病幼子的卫国太后冯献棠正跪坐案前,亲手制作五毒饼——端午专属的点心,名曰五毒却一点没毒,是在饼皮上印刻了蛇蝎等五毒图样,食之以图消除病厄的意头。
“你来了。”听见脚步声,冯献棠头也没抬,“天儿这么晒,晖儿还缠着要来,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了。”
卫王上前一把将她手腕攥住:“你又给薛晖用药了?他还是个孩子,怎么经得起如此折腾?”
“王上弄疼哀家了。王室的孩子,用点药算什么?山庄外面那几个,谁不是明枪暗箭投毒下药里长起来的?”冯献棠款款抬眼,眼波流转间就让对方松了手,她缓缓旋着手腕,捻起一枚圆饼,“王上消消气,尝尝哀家刚做好的五毒饼。晖儿不喜欢玫瑰馅,最喜欢在饼面上印蝎子。”
红艳艳的蔻丹把饼皮上的毒物都衬得失了威势,卫王没接,在她身边坐了:“你也是越来越荒唐了。”
“王上训诫,哀家着实惶恐。”冯献棠故作惊慌,手上一松,那枚蝎子图样枣泥内馅的五毒饼就落了下去,不偏不倚兜在暗黄的盘龙纹间,“哎呀,弄脏了王上的衣裳,又是一重罪过。”
冯献棠伸手去捡糕饼,却半晌都没能捡起,反而揉得碎烂。
卫王闭了闭眼,双手也紧握成拳,片刻之后才沉声道:“够了。孤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若不安置好孩子,你也没法脱身前来。只是凡事总要讲究轻重,晖儿本就天资不佳,再被你三不五时地药昏,恐怕以后更难有什么进益了,难道他要一辈子做你的乖孩子?终究他是姓薛的,是卫国公子。让可靠的心腹看住不就是了?这么小的孩子,有什么不好敷衍的?”
冯献棠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大红的蔻丹都让点心给弄脏了,她濯手之后拿过铜镜,对镜用玫瑰花瓣补妆:“多谢王上关心。这孩子不需要多聪明,反正他一辈子只做个富贵闲人——难不成王上还想请封晖儿为王太弟?大公子和二公子恐怕不会——”
话未说完,卫王就扑倒了那抹艳色。
两刻钟后,冯献棠一面给卫王系上衣扣,一面听他说:“你不用反复试探,何人继位,不是孤一人说了算的。晖儿才多大?孤是希望看着他娶妻生子的,但天命有数,谁知道孤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冯献棠鬓散妆凌,斜攀在卫王肩上,一双美眸如碧水秋波:“王上天命永恒,千秋万岁。卫国上下,谁敢不听王上命令?大公子与二公子都无舅家助力,三公子身宽体胖但额头格外狭窄,恐怕没有冯煊那样的福运。”
卫王轻轻拂开身上的女人:“你那兄弟就是死在自负上的。”
冯献棠一怔:“王上要因我弟弟的罪过迁怒于我吗?从前我未得到母国的助力,如今却要连坐?陈国并未追究冯家的罪过,梁国尚且安稳,我却成了罪人……王上,你好狠的心呐……”
听着如此艳丽的美人哀声低诉,卫王心软,为冯献棠整理鬓边碎发,然后握住她手:“我不是那个意思……献棠,我已经许了晖儿世袭罔替的尊贵,你不必担心他的将来。至于你自身,有我在一日,你便是卫国最尊贵的女人,何必再苦苦追求?我们有过约定,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因此我一直未立王后,就是给你为了留出百年之后墓穴同葬的位置——难道说,若孤走在前头,你不愿为孤殉葬?”
迎着薛旸审视乃至是逼问的目光,冯献棠眼中泪光闪烁,像是宝石折射的华光,晶莹的珠泪断了线似的坠下来,哭得对方心都要碎了。
卫王连忙将人揽在怀里:“好了好了,是我说错了,不哭……”
冯献棠啜泣道:“还是让我死在你前面吧,免得受你猜疑!阿旸,你如今在我面前端起王上的威势了,二十年前你怎么不拿出这份气派来?当年你怎么不说要和我生同衾死同穴?你怎么不敢当着老东西要我给你殉葬!我本来就该和你生死相随的,我本来就该是你的妻子,我的儿子本来就该是卫国世子,如今呢!如今我……阿旸,我和你在一起的时时刻刻都是偷来的,若是事发,便会遭到世人唾弃遗臭万年。但为了你,我敢冒这个险……我实在是嫉妒你后宫那些妃子,凭什么她们能名正言顺地拥有俊朗英武的你,而我……我的青春都耗费在那个棺材瓤子身上了!我沦落到今日,该怨天还是尤人?我只能将苦闷都藏在心里!都怪我的命不好,不能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妻子。只要能与你在一处,哪管生死,就算被人戳破脊梁骨,我也心甘情愿。可是如今,连你也防备我、厌恶我了,我还活着做什么!不如带着晖儿一起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