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天火葬场了吗/无情眼(190)
“这样的把戏玩一次不够还要来第二次吗。”他蔑然冷笑,“祝芊芊,你不腻吗?”
她一怔。
倏地轻笑,是了,她骗他太多次,太多次了,已无法让他相信她了。
眼眶微微湿润,她不再看他,在那仅有方寸的青砖上转了下身子,垂眸看着那过于遥远的地面。太遥远了,即便是南照最强悍的士兵从这样的高度看去,都不过一粒棋子大小而已。
害怕吗,芊芊。
她心中有一个声音在问。
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该有多疼啊。
身子……会摔碎的吧。
悠然以后要是知道她娘是这样死去的,该有多难过、多痛心。
可今日她不如此,悠然就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了。
南照的将士们,也无法与他们的妻儿团圆。
她所深爱的人啊,都会失去他们的生命。
求和的,不得不战;求生的,不得不死。
大抵是天意如此。
可是……总要有人得偿所愿,不是吗。
飞雪漫天,天地缄默。
不论是城墙上的人还是城墙下的人,都意外安静下来。
尤其是南照三军,祝拂雪和环绕他的亲卫自不必说,抱着同袍尸首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一脸麻木的、依旧手握刀兵坚定站立的……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一双双眼睛盯着城墙之上。
方才,他们看到了一抹红影坠落下来,被猛犸象稳稳接住。
“太好了,大将军,少祭司救下了王女!您不用受那狗皇帝胁迫了!咱们少祭司既然兵行险招,救下王女,定做好了万全准备,想必不久后也能成功脱身。”
终于,一名亲卫率先开口,激动喜悦溢于言表。
他错以为先坠落下来的是王女。
他的家族与王族颇为亲近,而他无意中知晓这位王女,与那位传说中香消玉殒的先王女,实则是同一人!
先王女之血,能驭万蛊,若有王女坐镇军中,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王女精于炼蛊,以蛊术救治了无数南照人的生命,她八岁在白龙脊学成归来,一直隐姓埋名,在国内各处义诊,可以说是许多南照子民的精神图腾,甚至到现在许多南照人都会在供奉蝴蝶妈妈的牌位旁,放上一尊小小的白玉王女像。
若说大将军是南照的守护神,王女便是他们的观世音。
祝拂雪不知为何沉默不语。
年轻的亲卫自告奋勇道:“大将军,属下去迎王女归国!”
“囡囡……”
祝拂雪并未阻拦,他仰头看着天边那抹似要羽化而去的红,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芊芊稳住心神,脚步微微向前,一阵刮骨刀般的寒风从底下吹上来,吹得她脸颊刺痛,衣袖裙摆狂飞不止。
脚踝上的蝴蝶胎记似有生命那般,翅膀隐隐泛出金红之色,闪烁流华,似要破开皮肤,就此飞离她的身体。
就在这时,她最后回了一下头。
那高大的男子正迎着风雪,朝她步步走来。
她动了下唇,明明有许多话要讲的。
可临到头又似乎什么也不必讲了。
是不必讲,还是怕讲了,就会多生一分动摇?她曾说对死亡的恐惧是可控的,也一直认为自己并不怕死。
但到了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她是人。
她没那么高尚,她是害怕的,害怕死亡,害怕痛,害怕流血,害怕无止境的黑暗,害怕……害怕永远见不到她爱的人。
于是,只是与他那样的两两相望,静静无声。
视线纠缠间。
他却再也看不清她的眼底,究竟是爱是恨。
谢不归垂在身侧的手开始发抖。
他低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垂在身侧的手掌,像是不理解自己为何会如此,倏地一掀浓睫,失望而冰冷道:
“两年,朕用了整整两年,原来只是在做无用功,你终究什么都没有听进去。祝芊芊,世人的生死究竟与你有何干系?你要为了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忤逆朕?”
说话间,他脚步沉重,朝她一步一步靠近。
他视线紧攫住她的脸,一双黑眸紧紧地盯着她,尽力让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朝她走出第一步:“一样东西若是恪守礼节无法得到,就该不择手段去骗去抢。”
第二步,他说:“这世上的事难道不都是如此吗?窃国者侯,窃钩诛。”
第三步,他说:“你不能要求每一个皇帝都是圣人,所谓圣贤君王都是后人的杜撰,亦或者当权者的自我美化。祝芊芊,我对不起天下人,但我对得起你,你又何必非要以此相逼!”
非要看我痛,你才会满足吗。
他们之间的距离在逐渐缩短。
她回望无声,半晌,呼出一口白雾。仿佛垂眉观音,身前香火缭绕。
旋即她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她的身子又往前一寸,向着地面倾倒。
那袭红衣如同渐散的烟雾,是柔软而多刺的绞绳,缠住他的心脏。
一瞬间,他感到从她身上散发出一种近乎于神性的、高不可攀的冰冷。
那个梦又涌上了心头,那个不论他怎么呼喊她都不再回头的梦。
他忍不住怒声道:
“祝芊芊!停下来!”
“回头!”
“你回头!”
“回头看我一眼!”
看我一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