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火(144)
他停下了脚步。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裴宴时眼睛一眨不眨地一直看着秦炽。
旁边吴叔问他怎么了,他说碰到同学了。
吴叔又问,同学在哪儿呢。
裴宴时朝着秦炽在的方向指了指。
“为什么不过去打声招呼?”
裴宴时默了默才回答:“因为吵架了。”
“是很好的同学吗?”
裴宴时“嗯”了声:“之前是。”
“如果是很好的、你心里很在意的同学,不用太在意那些面子,面子重要还是好朋友重要啊?你要还想和他继续当好朋友,就别介意自己先低头。”
裴宴时本来也已经决定好了要去找秦炽复合,现在吴叔又说了一遍,他便很自然地应了:“我是要去的。”
但他说完,脚下却分毫未挪。
吴叔静静地陪他又站了会儿,见他动也不动的:“还是抹不开面子啊。”
“不是,”裴宴时否定,“面子倒也没那么重要,我就是怕他不想见到我。”
“那你就还是脸皮薄,你要脸皮厚点,他保管早晚被你磨软和了。”
“会吗?秦炽他心很硬的。我们以前吵架,他总是要生气很久。”
“那你们以前不是最终都和好了?”
“倒也……是。”
“这次也一定会。”
吴叔不知其中内情,只当是少年之间闹了小别扭、小矛盾。但这一番朴实至极、循循善诱的开导,也实实在在地更坚定了裴宴时的内心。
他偏回头,重新看向秦炽,这时,秦炽忽然从花坛边起身,打算要走。
秦炽这个动作仿佛一个开关似的,撬动了裴宴时定在原地的双腿。
他和吴叔说了句“等我下”,便朝着秦炽跑了过去。
*
那天,他拦住了秦炽的去路,很直白地告诉秦炽,田梦梨不会来了,她怀孕了,在医院做产检。
有那么一瞬间,裴宴时是想把自己撞见的,关于田梦梨的自私、冷血、残忍向秦炽和盘托出的。
可是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秦炽枯坐在校门外花坛边时,那张看似平静无波,又不失落寞清寂的脸,于是到嘴边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等秦炽冷漠又不耐烦地问他有事没事时,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想跟你和好。”
秦炽当他犯病,冷嘲以对。
可他铁了心地要将厚脸皮进行到底,不论秦炽眼神怎么不屑,说话怎么伤人,他都没有再往后退缩过。哪怕有的时候,秦炽的态度行为刺激到他性格上本能的反弹,他也能及时在心里扑灭自己的气焰,拾掇出一副笑脸。
秦炽一度觉得他从哪捡了个绝交清零的buff,也不止一次问过他为什么要回来,明明更适合他们的结局是各自安好、各奔前程。
裴宴时不可能将田梦梨的那些算计告诉秦炽,于是打马虎眼地回:“因为我上次被人堵,你也不计前嫌帮我解围了呀。”
那时候秦炽对他的态度还没缓和,离后来口是心非的纵容更是尚早,所以出口的话就跟锋利的刀子似的扎人。
秦炽回他:“换别人我也会那么做,那并不代表我想和你修复关系。我和你之间,隔着我爸一条命,我看到你就怨、就厌、就恨。”
裴宴时神情里淌过一丝黯然,他叹了口气,故作无奈地耍着无赖:“那能咋呢,只能让你天天看到我,慢慢脱敏呗。”
他总是这样轻易地接招,把秦炽气得几欲暴走。
那时候的秦炽并不知道,这只赖皮小狗心里真实的回答其实是,我害你没了爸爸,又见你身边没了妈妈,万一你觉得孤单了,至少还有我陪着你。
*
裴宴时没有和田梦梨多作赘述,只说了自己曾经在茶馆和医院那两次撞见她时所听到的、所见到的。
他以为田梦梨听完至少会有几分心虚,没想到田梦梨完全不以为意。
她甚至以一种置身事外的口吻道:“是吗?我以前说过这些话吗?时间太久了,我都不记得了。”
“就算我曾经说过,那又能怎么样呢。”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酒店宴会厅里,田梦梨已经收拾好了她先前略显失控的神情,她单手横陈,环于胸前,言笑晏晏,“你当年没和秦炽说这些吧,既然当年没说,那它就已经失去时效性了,哪怕你现在告诉秦炽,也没有任何意义,这话对于一个快三十岁的成年人来说,是掀不起什么情绪的。”
“田总多虑了,”裴宴时亦是松弛模样,“作为一个也快三十岁的成年人,对于讲小话这种事,我并不感兴趣。”
“那你跟我提这个干什么?”
“闲聊而已。顺便,”裴宴时话语微顿,扬了扬眉,“从旁观者的角度提醒一下田总,你和秦炽母子关系能打几分,我心里有个数。你犯不着因为我喜欢秦炽而你是他亲妈,就觉得能在我面前拿乔。我根本不会当回事。”
田梦梨又差点因为他这番话丧失表情管理能力,勉力维持住一副温和笑相:“裴总说我们母子关系不好,那我请问,你和我儿子关系就很好了吗?我们再不好,这十几年也多少保持着联系,电话往来、互相串门都是有的。裴总你呢?你和他断联十几年,这才重逢没几个月吧,你就已经很自信你们之间牢不可催了吗?”
大概是发现自己越说逻辑上越占上风,田梦梨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些许:“秦炽是我儿子,我是了解他的。先不说他对不对男人感兴趣,就裴总这些个风流事迹傍身,他就不可能接受你作为他的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