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火(168)
田梦梨被他掐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摇头,眼泪从她的眼尾簌簌滚落,一颗颗淌落在地,又迅速被火场内的高温蒸发。
裴宴时体力早已不支,方才一番发力完全是凭着一股灭顶的憎恨和愤怒而爆发的。
这会儿说完话,他的气力便开始迅速流失。
田梦梨刚才几乎悬空的双脚,在裴宴时手中的力道退潮后,终于缓缓着地。
她张了张口,也能说话了,只是嗓音沙哑破碎:“我……咳咳……我不知道你母亲和妹妹会在距离那桶汽油不远的地方午休,我真的……不知道。咳……我确实没有想要害死他们。”
她解释:“我前一天去你家的时候,你家客厅铺的席子不在汽油附近。汽油被放在东南角的墙根处,靠近窗户的位置,可能是那天天气太热了,你爸妈挪了席子。”
“……”
她一说完,感觉到裴宴时的身形缓缓地顿住了,那只扼住她脖子的手,骤然丧失了所有的力道。
田梦梨捂住自己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裴宴时一直神情分明的脸上,闪过一瞬的恍惚。
他原地踉跄了几步,双腿发虚,身体站得没原先那么直了。
他想起了什么。
2005年8月7日那天,天气很热,未央巷蝉声迭起,客厅里风扇呼呼作响,吹出的却是燥热的风,还不及窗边偶尔钻进来的一缕夏风让人舒爽。
一家子人刚吃完午饭,都有些昏昏欲睡。十岁的小裴宴时躺在席子上,燥得厉害,他滚了几圈,躺不住了,气呼呼地蹦起来,开始拽席子。
裴业行斥他:“小崽子干吗呢,不好好睡觉!”
小裴宴时兀自地拽着席子:“我热死了,窗边有风,吹着比风扇舒服些,我要把席子挪过去。”
“那边地板还没打扫,脏。”裴业行抓住席子另一边,就要拽回来,却被方芳拦住了。
方芳柔声道:“由他吧,我也热。席子弄脏了,到时候我洗洗就是了。”
裴业行对裴宴时的严厉,总是会拜倒在方芳对裴宴时的宠爱纵容下。
于是裴业行松了手,任由裴宴时把席子拽到了几近靠窗的位置。
而那桶裴业行带回来的汽油,就立在窗户下边不远的墙根处,席子的边缘。
如果……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任性地挪动席子,如果自己挨过了起初一时的热意,就这样睡了过去,他们一家子人,尤其是母亲和妹妹,就不会睡在靠近那桶致命汽油的地方。
也许……
也许母亲和妹妹就有机会和自己一样,成为那场灾祸的幸存者。
裴宴时想,原来他自己,也不无辜。
这个认知几乎要将他击溃了。
不知是冷库里的浓烟越来越盛,还是强烈的应激,以及各种情绪的叠加,让他的状态彻底崩垮,裴宴时觉得自己呼吸不过来了。
甚至有眼泪从他的眼眶里不受控地涌了出来。
他捂着胸口,弓着身体,费力地喘着气。
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利剑在他的身体里飞来贯去。
而今天听到的,这一个又一个的事实,就像是那柄利剑一次又一次在穿心刺肺。
他被刺了太多剑。
他觉得好疼。
真的好疼啊。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很久,又好像只是一会儿。
裴宴时像是终于从那种剧烈的痛楚中,缓过来些许。
某一瞬间,他抬了下头,看见田梦梨正有意地放轻步子朝着冷库门口小跑而去。
“咔哒!”
身体里某一根弦忽然断裂了。
田梦梨的这一举动,像是扯动了裴宴时身体里极致暴虐的一面。
裴宴时腿长,飞快上前,一把拽住田梦梨的后衣领。
“啊!”田梦梨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嘶哑的惊恐喊声。
裴宴时用力将她往前一搡,田梦梨摔在了地上。
她抬起脸,正要说话,看见裴宴时眼底黑沉沉一片,正捡起一根附近的,掉落在地的锈迹斑斑的钢条。
田梦梨吓疯了,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裴宴时拿着那根长及两米的钢条,一步步向她走来。
“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很快,田梦梨退无可退,身后不远处就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再多退一步,她都有随时葬身火海的性命之忧。
然而,此时此刻的裴宴时,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他漆黑湿润的眼睛里,带着一种不计后果的狠意。
他抬手,又落下,钢条在田梦梨的视线里,线化作点,朝着自己狠狠刺来。
突然,田梦梨听到冷库铁门被推开的巨大声响。
她猛一侧头,看见熟悉的身影。
秦炽!是秦炽!
“儿子!”她大喊一声,狼狈地打了个滚,躲过裴宴时这一击。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最卡文的部分……应该写完了……下一章裴总将被伤害到极致(哭),然后终于可以开启追妻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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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呃啊
田梦梨这一声,令裴宴时蓦地一顿。
他垂眼,看着手中的钢条,想起自己刚才几乎失去理智的冲动之举,怔忡茫然了片刻。
然后他转过身,看见了风尘仆仆跑进来的秦炽。
田梦梨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跌撞着就要朝秦炽跑去,急于寻求庇护。
裴宴时伸手,钢条往田梦梨身前一横,挡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