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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火(78)

作者: 岿白 阅读记录

打翻他揪片子那次。

被强吻忍不住踹他一脚那次。

平时烦他要死让他滚的时候。

嫌他不上进玩心重不留情面嘴他的时候。

……

过去三年,秦炽也常常觉得奇怪。

自己和裴宴时在未央巷里一同长大,过去那么多年,他们没少处一块儿,但每每好不过几分钟就能吵个不死不休、打个你死我活。

后来一场大火,生活的巨变让裴宴时敛了性子,他放低姿态,想要感恩,想要获得谅解,自己没买他的账,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裴宴时那会儿也没那个坚持不懈的觉悟,说滚便滚了。

再次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两年后。

摇头一变成了个死皮赖脸的黏糊怪,每天狗皮膏药似的跟在屁股后头求和好。

面对自己的冷眼、暴躁、坏脾气,却忍而不发,即便下意识表露秉性,很快也能压回去。

原来憋的是这一出。

小不忍则乱大谋。

秦炽生平头一次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傻子,被人忽悠了三年,耍得团团转。

如果不是今天无意撞破裴宴时和关洲的对话,接下来他还得活在裴宴时那一张假面之下。

小时候他觉得裴宴时吵闹、狡黠,后来他以为裴宴时天真、直率,如今,他突然发现他以前都错了,裴宴时远比他以为的难琢磨、难看透。

他一直以为,和裴宴时之间,自己才是那个掌着舵的人。他也向来自诩要比裴宴时独立、稳重、成熟,即便他们不过才十五六的年纪,眼下他却有种被现实重重打脸的耻辱感。

让一个十五六岁的清高孤傲的少年承认自己被戏耍,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在这之前,这个少年还因为一根雪糕心软。

甚至,他还打算用一种不逃避的、温和的方式,找出一条新的和裴宴时的相处之道,在裴宴时捅破窗户纸后。

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秦炽想,这窗户纸,也不过是裴宴时用来演戏的道具罢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真心,原以为的深情厚谊,一层层剥开,至多也就能扒拉出那一点点因秦勤的牺牲而产生的愧疚罢了。

其他的,都是虚伪的装饰品。

都是裴宴时用来击溃攻破他的战甲。

心中已看清一切,却无法去当面对峙,无法将自己被打碎的骄傲和自尊捧到那个人面前,承认自己城墙已坍,城池已破。

秦炽狼狈地回了家,要进房间的时候,他忽然顿住,然后脚步一拐,进了裴宴时睡过的那间客房。

里面放了不少裴宴时的个人物品,都被裴宴时之前一股脑没个收拾地塞进了柜子里。

秦炽打开柜子,看着那些在他这些年的纵容默许下,一件件侵入他领地的东西。

看着看着,眼眶就烧红了。

秦炽没忍住,把那些东西全部扒了出来,掀在地上。

远不止这些。

卫生间里还有裴宴时的牙刷、毛巾,厨房里还有他的杯子、饭碗,客厅里有他趿过的拖鞋、添置的抱枕。

秦炽从阁楼的杂货间里翻了个大号的尼龙袋出来,把所有能在家里见到的属于裴宴时的东西,全都丢了进去。

直到什么也找不出来了,他一脚蹬开杂货间的门,把装满了各种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物件的袋子往角落里一扔,转身下楼。

等走到楼下了,他又一步一缓地停了下来,定在客厅中央,茫茫然不知下一步该干什么。

这种焦躁又茫然,混乱又愤怒的状态,一连持续了好几天。

津州又下起了雨。

从夜里的淅淅沥沥,到白日里的滂沱骤密。

本就不佳的情绪,被雨水推波助澜,暴戾和躁意积压更甚。

秦炽还没有找到纾解的口,也没度过足够多的,足以让他自我消解那满腔紊乱情绪的时间,就在这时,裴宴时找了过来。

他在一次放学路上,从身后追了上来,钻进自己伞下。

他似乎很高兴,还亮出了两张动物园门票,邀请自己周末一起去玩儿。

然而,此时的秦炽,像一个受了重伤的人,打算闭关潜修,自我疗愈。

他想要闭目不看,塞耳不听。

而裴宴时,却不知好歹,擅闯了他的禁地,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一言一语,刺激着他早已失衡的情绪。

偏偏,裴宴时就是那个给他造成重创的人。

于是秦炽渐渐地,怒积胸口,走火入魔。

五月末,未央巷,瓢泼大雨。

他的情绪泄了洪。

少年的自尊、骄傲,不允许他把撞破的事实摊开,于这青天白日下对峙。

他脑海中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让这个人滚。

让这个令自己狼狈不堪的人滚。

滚出自己的世界。

离自己越远越好。

所以裴宴时说的那些话,在他听来,都成了虚与委蛇,都是居心不净。

所以自己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毒蛇吐信一样,森然獠牙,恶毒至极。

裴宴时本来也不是一味忍让的人,自己不加掩饰的厌憎,早已冲破了他的容忍阈值。

他再也无法忍受。

最后,他们像两头疯魔了的恶兽,在大雨中扭打缠斗。

直到精疲力尽,才勉强止戈。

血水被雨水冲刷,淌进一侧的沟渠里。

一瓣瓣的西府海棠,零落在水面,像一叶叶的扁舟,载着往昔绵绵厚意,随着水流,飘向低洼处,堕进深泥里。

烂了,腐了,再也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波回忆杀就到这里啦,之后也不会有这么长的回忆杀了,下章回归到现在的时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