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择枝(177)
那轮廓姣好的一点艳色,是他特意拿阿玉平日里用的胭脂点的。
纸笺上,隐约还能闻到熟悉的微香。
越往北走,温度越低,顾清嘉夜里却总要冲一回冷水澡,方能入眠。
一晃大半个月,许菱玉收到京城来信,一封是秀才的字迹,说是已和朋友住进客栈,价钱比清江县贵上许多,他打算抽空卖些字画挣钱,又说京城冷,叮嘱她天冷添衣。
另一封则是阿娘和思思的,说是二皇子已为她们安排好住处,且请了太医为于忠诊治,思思说起京城的吃食,说是口味与宁州大不相同,但也好吃。
许菱玉将两封信翻来覆去地看,又一一写了回信。
劝秀才专心读书,不必心疼银子,更不必费心去卖字画。又劝阿娘和思思别太担心,于叔吉人自有
天相,若于忠好转些,让她们随时写信告诉她。
信送出去的时候,许菱玉还让人备了些庄子上送来的菌干、野味。
不知阿娘她们住的地方方不方便下厨,若是方便,她们能吃到家乡的口味更好,若是不便,转送给照看她们的人,也是一份人情。
总归,许菱玉希望她们在京城能尽量过得好些。
一转眼,便进了冬月,铺子里的生意很好,周娘子又送来一批新货。
连同货品一道送来的,还有孟千娇的家书。
打开之前,许菱玉心情有些复杂。
她本以为与表姐是有血缘的姊妹,没想到,孟近墨根本不是阿娘的亲兄长,表姐也再算是她表姐。
但孟千娇自去檀州后,便与孟近墨他们断了联系,她自己根本不知道两家已不再是亲人啊。
许菱玉轻叹一声,到底还是打开信笺。
前头的内容,和上回那一封差不多,看得出,表姐在染坊过得很充实、平和,言辞间也比从前自信许多。
看到后面,许菱玉愕然。
孟千娇要成亲了,嫁的是上回信里提到过的,周娘子那位特别能干的族中小叔周瑾。
日子定在冬月十八,孟千娇写信是想邀她去檀州主婚,怕她不肯去,还说娘家只她一个亲人了,要她务必去为孟千娇撑场子。
许菱玉捏着信笺,哭笑不得。
不管孟近墨他们如何,孟千娇始终是她的表姐呀。
还是要去的。
不止是作为娘家人,作为姊妹去撑场面,她自己也很想看看,对方是怎样一个人,究竟有多值得,才能让表姐在经历过段家那种几乎死过一回的伤痛后,还愿意相信男人,鼓起勇气嫁他。
不过,金钿的婚期定在初六,不剩几日了,她得等办了金钿的婚事后再动身。
许菱玉含笑回了信,便和金钿一起送去驿站,顺便再买些婚宴上摆盘的喜糖、干果。
再说京城,顾清嘉入京后,直接把孟茴、于思思、于忠安顿在他的皇子府。
他的府邸够大,腾出一处僻静的,适合养伤的院子并不难。
上京路上,于思思都没机会再见二皇子。
直到住进皇子府,看到一身锦袍,腰侧挂着龙纹佩,未戴面具的顾清嘉,于思思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
直到他走后,于思思才望着他背影,结结巴巴问一派淡然的孟茴:“阿娘,他,他不是姐夫吗?!”
“是啊。”孟茴轻应。
“姐夫是二皇子?可阿姐也没告诉我呀?”于思思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孟茴无奈笑应:“你阿姐自己也不知道,思思,在信里也别告诉你阿姐,有些事让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解决去,只要他不欺负你阿姐,只要他肯医治你爹。”
她也曾是爹爹的女儿,也曾年轻过,知道年轻小夫妻有些事上,长辈可以插手帮忙,有些事则睁只眼闭只眼更好。
于思思怀揣着负罪感,忍了又忍,才没在信中揭穿。
不过,她们在二皇子府中,着实住得踏实,没有任何闲杂人来打扰、窥视。
这一日早朝,顾清嘉呈上一道厚厚的奏折,细数宁王在宁州的二十年间所有罪行。
掳虐、女干杀民女,搜刮民脂,私筑行宫,隐瞒并私自开凿矿山,豢养私兵数目逾越规制足有五万。
这些罪行已是引起朝堂沸然,可皇上念及手足之情,眉宇间犹有犹豫之色。
待顾清嘉朗声禀报,飞虎卫在宁王的逍遥居正殿寝屋内,搜出一袭龙袍和失传已久的前朝和田青玉帝玺,皇上才当真坐不住了。
饶是他平日里再顾惜名声,也气得不轻,抓起御案上拳头大的金狻猊镇纸,狠狠砸向跪在殿中的宁王。
宁王被捆缚着,躲避不及,额角登时被砸出血。
血水顺着他侧脸往下淌,宁王维持多年的雍容清雅荡然无存。
连起来,顾清嘉为惩罚他,每日只让人给他送一餐饭,连水也不肯多给,勉强吊着他的命,熬鹰一般。
额角的伤,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击。
所有罪证,皆被顾清嘉翻出来,他已是辨无可辨,索性大大方方承认。
宁王狠狠盯着皇上:“似你这般平庸的人都能做皇帝,我为何不可以?父皇在位的时候,就曾想废掉你的太子之位,立我为储君。”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幽幽转向站在靠前位置的文臣武将:“是你们这些迂腐固执的老臣,非要遵循什么规矩礼法,宁肯死谏,也不让父皇废嫡立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