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徒游戏[港](192)
“好。”
黎婉青往门口走了两步,发觉少了什么,又转过头,困惑扬声:“老公?”
霍启裕终于抬起了头,平视着龛位上的二寸遗照,说:“你先去,我也有话和岳父岳母说。”
话音落下,黎婉青第一反应不是追究他有什么话和自己父母说,而是望向了霍邵澎。
默然无声叹了半息,她还是抬步离去。
诵经声来自远处的寺堂,尽管微弱,却声声不息,不停传到耳畔,填满了两父子之间沉默的空白。
谁都没开口。
谁都没等着对方开口。
霍邵澎上了一炷香,又注视了半刻,开口前,凸起的喉结上下咽动了两下。
他声音极沉,似酝酿过久,心绪都化为重量,“公公,婆婆,我要娶一个女孩。”
“霍邵澎。”霍启裕试图硬声打断。
可霍邵澎旁若无人,连语调也波澜不惊:“现在说有点早了,但九月份,我带她来见你们,她叫虞宝意。”
“霍邵澎!”
“如果有任何人反对,或者……”说到这,他平静的眼神才缓缓转到即将勃然大怒的父亲身上,“找到她,说些毫无意义的话——”
从始至终,他面色古井无波。
可投望去的眸光,犹如穿过极寒之境,连隐隐约约的诵经声,也变得似寒风侵肌,拂着令人不寒而栗。
“爸爸,公公走时,我已经退过一步了。”
他没猜错。
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清楚他不与他人道的秘密,这个人只会是霍启裕。
而虞宝意一直以来的估计都是错的。
他们父子的关系早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在黎婉青的父亲离世那时,所以根本不必再计较恶化与否。
霍启裕只做了很简单一件事,就把事情推到了这步田地。
葬礼结束那夜,把黎婉青父亲留给外孙的遗信丢到宝盆中,烧了。
成为金银纸钱中毫不起眼的一抹灰。
他连找,都无处可找。
霍启裕厌恶岳父主张给霍邵澎的“自由”。
黎婉青母家权势略矮于霍家,霍启裕年轻时又是眼高于顶的一人,对岳父岳母表面彬彬有礼,实则对他们许多观念都不屑一顾,更别说涉及儿子教育方面的。
信件是黎婉青伤心之时同丈夫说起,希望能借父亲离世一事,让霍启裕谅解老人良苦用心,留出些转圜之地,不曾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所以她对霍邵澎,一直揣有轻微的愧疚之心,对虞宝意的事,便也不同意不反对了。
而霍启裕唯一不曾料到的,是霍邵澎的态度如此之坚决。
直到现在,都不曾给父子关系留出转圜之地。
唯一退的那步,是他继续以霍家人身份留在集团,不至于后继无人。
因果循环,不知称不称得上报应。
而选择在两位老人面前撕开体面,无非用这步明确警告霍启裕,他又一次踩到了红线。
擅自找虞宝意一事,和烧了那封信的严重程度,是划等号的。
“她跟你说了?”霍启裕泄了半口气,恢复少许冷静。
以为那么多日不讲,天知地知,这事就过去了。
“她没说。”霍邵澎依然平静,“本为你着想的。爸爸,什么时候能学会领下别人的情?”
“我需要领她什么情?”霍启裕冷哼一声,“没大没小,目无尊长,没过门都这样,过了门还了得?”
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后半句话口风隐隐约约的松动。
不知怎地,见过虞宝意后,他又在展览会上多待了半日。
换了台普通车,命司机停在她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巷口街头。
人头涌动,满目黄沙砖墙,她背着手,在艳丽繁复的丝帛中时隐时现,有时会幻视她披上了那些绸缎,五官都变得秾丽。
偶尔碰到扛着机器的员工,她侧目,专注聆听,偶尔搭几声话,或许是点拨,看比她高一个半头的男人都连连点头,满脸服气。
这时,霍启裕的脑中才浮起一个离谱的念头。
他错了吗?
从未思考过。
所以,竟然无从下手。
“你以为过了门她就会跟底下那些贵妇太太一样,日日在丈夫身上花心思,得闲无事,就聚在一起饮茶,挑拨是非?”霍邵澎讲话已然不留情面,“讲到底,你不仅看不起宝意出身,还不信任女性的能力。爷爷正视肯定她的人格和事业高度,到底是比你长了二十多年的眼界。”
“你不用拿这种语气同我辩。她如果有真本事,南城那么多事就用不着你替她兜底。”
霍启裕起底了两人在南城有迹可循的所有事情,其中不乏司空见惯的英雄救美戏码。
他儿子有本事,非要托着虞宝意,但不能托了,还逼他认可那女人的能力配得上现在的高度。
没霍邵澎,早不知道被原东家戏耍得丢了多久饭碗了。
“那些事又有几件,是她本该遇见的?”霍邵澎毫不退让,“如果制造困境的是你,一定要她自己解决摆脱,才配得上你口中的‘真本事’吗?”
这个世界,人与人的位置,一定有高低之分。
上位者不能以现有的视角审视下位者的处境。
“这件事,我不会再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