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徒游戏[港](195)
礼帽前挺立的薄纱半遮半掩住面容,露出的下半张脸皮肉微垂,弯起的嘴角有浅淡的皱纹。
可那不影响她的优雅。
她的优雅不来自于身上的任何一件衣服、首饰,仅仅是一个仪态。
虞宝意觉得她眼熟,也许不来自见过。
“我是汤少岄,霍礼文是我的丈夫。”她如此介绍道。
虞宝意一瞬间恍然大悟,腰板不自觉打直了,连声道:“霍老夫人,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可不是阿邵那个爸爸,在香港讲那么多礼数,那么多条条框框已经很累了,这里是希腊,讲自由,讲浪漫。”
虞宝意脸上怔色稍闪,回味过这句话后笑了笑,“之前在南城,一直想去探望你,可都没等到合适的时间。”
“现在不是吗?”汤少岄那双眸子在薄纱后若隐时现,“虽然我的船停在港口,半小时后就要开走了。”
“你刚刚走过的街口有家咖啡店,叫Coffee Island。”虞宝意说。
希腊的国饮是一种速溶咖啡,加入水和糖以后摇晃会产生绵密的泡沫,虞宝意尝过,决定不会带人再尝一遍。
所以她叫了两杯Greek Coffee,向汤少岄介绍店员手里那个名叫Briki长柄小铜壶,会加入细如粉沙的咖啡粉,煮沸后滤掉渣滓,苦得人皱眉,但口感细腻温润。
聊着聊着,便聊到汤少岄说自己来圣托里尼岛见识过什么,又走了哪里,丝毫不提今夜的偶遇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
她不说,虞宝意也不会问。
反正这一面,双方都不抗拒。
话题并没有围绕着男人展开,甚至毫不沾边。
这点虞宝意不意外,毕竟汤少岄连自我介绍也是——霍礼文是她的丈夫。
相反,虞宝意一路走来的见闻更吸引汤少岄。她爱世界各地的飞,却很少到小城市,恰好这几个月拍摄走的地方大部分都是。
这些地方,才是构成一个城市、一个国家完整灵魂必不可少的拼图。
半个小时,在她们犹如忘年老友的交谈中飞逝而过。
汤少岄起身告辞时说:“我决定啊,回国后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喀什,我也想看看你口中像鲜花一样的丝绸。”
“要有时间,我给霍老夫人当导游。”
“可别。”汤少岄摆摆手,两人并行走到店外,来时的步道杵立着一面面洁净的墙,白得像面镜子,“你来了,阿邵也要跟来的。”
这是她们首次提到霍邵澎。
聊得来,并不代表汤少岄赞同她做霍邵澎的妻子。
她很明白这个道理,也不想破坏氛围,故不接茬。
可汤少岄存心不放过她似的,里头大把时间谈天说地时只字不提,临了,逼她用仅剩不多的时间作回应。
“不趁着现在说一些,‘和Terrance一块陪你去’这种话吗?”
“霍老夫人,我们刚刚应该很谈得来。”
“你认为聊了阿邵,我们就谈不来了?”
虞宝意耸耸肩,不可置否。
汤少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侧过脸庞,眺着远方某处凸起的圆形蓝顶,底下成排白屋,像一束用白色花纸包裹的蓝色绣球花。
“我老公第一回 谈起你,我兴致乏乏,只说了,阿邵不会看错人。事实证明,他的确没有看错。”汤少岄缓缓道来,“Bowie,你是对的,不嫁进霍家,保持身份上的独立。一旦成为阿邵的妻子,你要面对的东西,会比现在多百倍千倍。”
她平静地说着过来人之语,虞宝意却听出了几分悲凉。
“我和婉青都同你不一样,我们自小受这样的教育长大,可我后来生下启裕,发现还是力不从心了。我的懈怠、疏忽、退让,全都报应在阿邵身上。我心疼,可事到如今,于事无补。”
汤少岄慢慢环起双臂,手提包硬挺的包带某种角度看,也如一副冰冷的手铐,“我没有立场让你接受启裕成为你的家人,而且目前,霍家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霍家。但是Bowie……”
“阿邵需要你。”
这句话,在希腊前往罗马的飞机上,止不住在虞宝意的耳畔边轰鸣。
她不知道对于霍邵澎而言,自己还意味着什么。
女友,爱人,家人……救赎者。
他把她拖入泥潭,又亲手捧起,叫她救他。
霍邵澎说过爱她,却从未说过需要她。
他一直以来的立场态度,无非是不用担心,他都会解决,解决不了的,则按照他的准则行事。
无一例外。
恍恍惚惚落地意大利罗马,又恍恍惚惚过了三两日,真正回过味来时,虞宝意发觉他们已经半月没见了。
时差缘故,她没有打电话,而是礼貌地发了条消息,询问他最近没有欧洲的行程了吗?
拍摄马上结束,她要“杀青”了。
前面那么多回都在,单单最后一回缺席,未免太不像他。
霍邵澎挑了个无懈可击的时间点回复,既符合国内的时差,又确保她能立刻看到。
他说:「有,但不在罗马」
好吧。
她也懒得提醒马上要“杀青”这回事了。
懒着懒着还是磨蹭到了最后一日,众人都吊着一口气,要把最后一个镜头,最后一个环节,最后一幕拍得荡气回肠。
左菱叹息道:“虽然和主题没什么关系,但如果能赶上五旬节,拍到万神殿里的玫瑰花雨,也不白来这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