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上天都不要我们断(12)
何乐为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不了吧,我也看不见。”
“确定不上色?”陈政年又问了一次。
其实何乐为想上的,他希望自己的杯子独一无二,可以拥有五彩斑斓的颜色。
“写字吧,写字也好看的。”旁边那位小女孩的母亲提议说。
何乐为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摇摇头,“我不会写。”
他只会点盲文。
陈政年没有打招呼就走了,可能去烧陶了。
何乐为无所事事地坐在原地,然而过一会儿,熟悉的脚步声又回来。
陈政年递给他一支笔,何乐为歪着脑袋,不明所以。
对方并不解释,只是顺势又一次抓住他的手,用握笔的姿势。
何乐为能清晰地感受到笔杆与微干的陶泥接触时的颤动,一笔一划,缓慢而工整。
他在写字。
失明后,第一次写字。
他以为他忘了,原来他的肌肉还帮他记着,虽然何乐为没认出来是什么字,但横竖撇捺,他还记得。
从前是妈妈这样手把手教的他。
字写完了,何乐为问陈政年是什么,陈政年不告诉他,这回是真的拿起陶杯去烧。
何乐为悄悄问隔壁阿姨。
阿姨跟他说,那是“樂”,繁体的“乐”字,她跟他夸了一通陈政年,告诉他字写得特别漂亮。
何乐为笑了,鼻头却一下子发酸。
“樂”是何乐为的“乐”啊。
泪最终还是没掉,等陈政年回来的时间,有一串脚步声走过来,就停在他身边。
他赶紧把泪憋回去。
“那个,你好啊,我们是志愿者。”是一把年轻女孩的声音。
“啊,你们好。”何乐为仰起头,漂亮的眸子眨了眨。
其中一个志愿者低声问同伴:“真的看不见吗?”
“我可以看到一点光影。”何乐为大方帮她解答。
女学生们互相对视几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惋惜。
这么漂亮的眼睛……可惜了。
“你长得很好看。”季晓茜说,向他自我介绍,其他几个志愿者也跟着报上名字。
“谢谢,我叫何乐为,何乐而不为的何乐为。”
季晓茜笑了笑:“好名字。”
“我刚才看见你跟陈政年一起做陶,你们好像很熟?”
何乐为特别实诚:“他之前帮过我几次,用be your eyes 软件。”
季晓茜笑了,软件还是她逼着陈政年下载的,“他很少跟人这么亲近。”
这就算亲近吗?何乐为抓抓脸。
那边陈政年回来了,看见她们立刻皱起眉:“围在这干什么?”
“学长。”除了季晓茜,几个女生都有打招呼。
“急什么,我们跟小乐为聊天。”季晓茜说。
何乐为已经从对话中猜出他们是一群学生,于是说:“我可能比你们还大。”
“啊?不会吧?你看起来好小,刚上高中的样子。”
“我已经22岁了。”
“哈哈哈哈季学姐,你要喊人家何哥。”女生们嘻嘻闹闹。
陈政年倒不惊讶,手挥一下,把季晓茜叫走。
见两人走远,女生们忍住不激动起来,“啊啊啊好般配啊,学长对学姐就是不一样,他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我觉得季学姐很快就要得偿所愿了!”
“咦?学姐不是说不喜欢学长吗?”
“那是她嘴硬,这不是很明显吗?”
季晓茜喜欢陈政年?
何乐为眼皮猛然跳了一跳。
第7章 乞丐
何乐为听得模模糊糊的,在盲校的时候也总有哪个男孩说喜欢哪个女孩,哪个女孩又向哪个男孩告白。
他当时不懂,还找了许多爱情小说来学习,最后断定,他可能是没办法谈恋爱了。
瞎子的世界由声音主宰,谁的声音好听,谁就更受欢迎。
很遗憾,他们都说何乐为的声音不成熟,永远像个十三四岁的稚气少年,清清脆脆的。
今天,何乐为甚至无意中得知自己长得也不成熟!
人生简直不要太悲催。
会场的另一头,季晓茜懒懒地靠在走廊栏杆上,等陈政年开口。
果然,陈政年半秒都没迟疑,直截问:“你想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季晓茜假装听不懂。
陈政年眸光黯了一半。
季晓茜立刻认怂,“放心,不是坏事。”
“这学期最后一次任务,你还记得吧?”
志愿者协会准备拍摄一部关于残疾人都生活纪录片,陈政年当然记得,这个议题还是校领导直接牵头的。
“拍摄人选不是还没确定吗?”
季晓茜朝他挑了挑眉。
陈政年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一口回绝:“他不合适。”
“为什么?他形象好,又不怯场,我第一眼就觉得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而且你不是想尽快完成任务吗?”季晓茜有些意外。
期末时间紧,任务重,大家都想快点解决掉,好迎接期末考。
谁想到,第一个反对的竟然是陈政年:“他不行。”
季晓茜眯了眯眼,“那你给我一个理由。”
“没有理由。”陈政年说。
可偏偏季晓茜就认定何乐为了,那男孩单纯,谈吐大方,他跨过了许多残疾人也许一生都无法跨越的心理障碍。
她能看见他瘦弱躯体底下的坚韧和顽强,往外源源不断勃发着生机,这与他们拍摄纪录片的初衷不谋而合。
“你没资格替他做决定,我会去问他,如果他答应了,你不能阻拦。”季晓茜以会长的身份下命令。
陈政年眉峰抬了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指针转过一圈,大概是他也发现了自己的反常,最后扔下一句:“随便,跟我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