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上天都不要我们断(4)
陈政年没见过请人帮忙还这个态度的,脸色不由冷下来,寒声反问:“什么?”
“天啊,太像了!”何乐为瞪大眼睛,那双本来没法传达情绪的瞳孔,这时候竟然也透出点震撼来。
陈政年压了压眉峰,明显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指尖移动到挂断通话的位置。
然而下一秒,何乐为又开口了,十分激动:“你的声音,跟我喜欢的一个配音cv特别像!”
指尖倏地顿住,最终没有摁下去。
瞎子的世界是很单纯的,尤其是何乐为,单纯地崇拜声音。
他很迷有声书、广播剧,偶尔还会去听电视,但他也挑,喜欢的cv很少,其中最最最爱的是一个名为“X”的配音演员。
简直可以用狂热来形容,可惜这个配音演员的作品很少,隶属于一个不太知名的小社团。
今天猝不及防听见一把跟梦中情音高度相似的嗓音,险些没把他给激动坏。
何乐为乐得跟朵花似的,在只能容下一张嘴的镜头面前,笑得越发离奇。
“手机拿远一点。”陈政年有些不耐烦。
“哦哦,好。”何乐为美美听着声音,将脸和手机拉开一段距离,陈政年这才看清他的容貌。
不得不说,何乐为的长相,一眼就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太白了,苍白的那种白,没有血色,像很多年没晒过太阳。
而且瘦,脸小得几乎能被一个巴掌覆盖,看起来还挺乖。
何乐为私心想让对方说多两句,但对方好像并没有开口的意愿,他只好自己先说:“你好,请问你可以帮我找一下残疾证吗?”
意外地,何乐为的眼睛很漂亮,没有萎缩,瞳孔无神地盯着屏幕,配上那张脸,显得有点呆。
陈政年多看了两眼,就垂下头拿起笔,不咸不淡地问:“放哪了?”
“我刚才把它找出来了,但是没拿稳,掉到地上就找不到了。”何乐为很诚实地回答。
飞快算数的笔尖没有停顿,陈政年头也不抬地说:“镜头后置。”
“哦,好。”
每多说两句话,何乐为都分外满足,但他也能感觉到对方有些冷漠。
“后置、后置,怎么弄呢?”他低声自语,对于盲人来说,手机摄像什么的,还是太陌生了。
陈政年完全没有要帮他的意思,何乐为莫名感觉紧张,手忙脚乱自己捣鼓了好一会儿,“啊!弄好啦!”
画面一闪,入眼就是一个很丑的木质电视柜和一台大方盒子式的老电视机,房子的装修风格很土,看起来至少存在25年了。
何乐为说证件就掉在电视柜附近,但柜子底下深,他捞不着,用盲杖也扫不全。
“手机放低一点。”陈政年瞄了眼屏幕,又继续做题。
“哦,好。”何乐为干脆摸着柜子坐下来,把镜头对着缝隙:“这样吗?”
陈政年没说话,做完一道代数题才抬头,屏幕黑不溜秋的,什么也看不清。
“开灯。”
“啊?”何乐为没反应过来,“我家已经开灯了。”
陈政年当然知道,他不是第一次接盲人的电话,但从来没见过哪个盲人家里会像何乐为家这么亮的。
他推测何乐为的眼睛能感光,不过这与他无关,也与他今天的助残任务无关,他手上做题的速度不变,“把手机电筒打开。”
“啊!好。”音色太像了,简直就是在跟“X”对话,何乐为心脏在“砰砰”狂跳,越来越紧张。
这就好像无数次在心里构造的完美理想型突然在现实遇见了,而你非常想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
然而手机盲人模式不给他半分薄面,提示音在静谧房子里叫得响亮,操作很久都不成功,何乐为好尴尬,对方该觉得他像个傻子。
不好容易打开电筒,手机顺着柜子与地面的缝隙照了一遍,却没听见陈政年说话。
“喂?你好?你还在吗?”他怕他挂了,有些心慌。
思路又一次被打断,陈政年皱起眉头,朝屏幕瞥一眼,巧了,那本何乐为口中怎么也找不到的小本本就卡在柜角边上。
他还没来得及说呢,何乐为自己先摸到了,“诶!在这!”
“碰!”
陈政年听见巨响,准备摁下结束通话的手顿住,抬眸望过去,那头手机被摔翻了个面。
何乐为捂着脑袋坐在镜头上方,像撞懵了,模样有点可怜。
“嘶……”真丢人,很久没撞到脑袋了。
何乐为眼前直冒星星,对于视障而言,这无疑是一场直击心灵的绝美盛宴。
不过他今天实在没兴趣沉浸式观星,通话还没断呢,何乐为急切地想要捞起手机,偏偏越急,就越办不成事。
证找回来了,手机又丢了。
何乐为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心里头默默崩溃,他不好意思开口,他认为自己今天的表现有够差劲的。
好印象是留不下的,这辈子也留不下的,小瞎子悲哀地想。
该不会是撞傻了?陈政年双眼微眯,目睹了全过程,都摸不透何乐为在干什么。
如同一场滑稽的默剧。
默剧的主演被定了身似的坐在地上,发白的领口很松,歪歪扭扭地敞在一边,漏出半边肩头和锁骨。
他比想象中的还要更瘦,肩胛凸出,薄衣料根本遮不住。
何乐为自顾自地等了一会,估摸着对方应该挂了,才呼出一口气,特别悲伤地用双手捂住脸,“哎哎”声嚎叫。
太惨了,他今天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瞎子,谁都不能跟他争。
陈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