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上天都不要我们断(6)
陈政年考虑了一下,“好,报上。”
等人走远了,陈政年才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
屏幕重新亮起的那刻,蓝色T恤咻一下顺着腰线滑落,结结实实把肉色盖住了。
“不用去卫生间了。”
何乐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吓,“嗯?”
“你就站那,转身。”
“哦。”何乐为照做,才后知后觉原来陈政年能看见他换衣服,耳尖倏地发烫。
不尴尬不尴尬,他是瞎子,只要他看不见就不尴尬。
何乐为安慰自己,殊不知,镜头外那个声音好听的志愿者盯着他的腰看了好久。
衣服没什么问题,问题是小瞎子太瘦了。
套上衣服前的腰就跟花枝那样细,仿佛刮一场稍大的风,就能被折成两段。
没吃饱饭吗?陈政年静静看着,没什么表情。
想法也只是在脑海里停留了半秒,“可以了,没问题。”
“哦好。”何乐为应道,没有再把衣服换下来,反正一会儿也是要出门的。
通话那头没有声音了,想来是又被挂了。
“这个好声音是雷锋啊。”何乐为都没来得及说谢谢呢。
“好声音?”
那次之后,何乐为私底下就称呼人“好声音”,没想到居然被抓包了,“你还在呀!我以为你挂了呢。”
陈政年无所谓道:“也可以。”
何乐为顿时急了,他不希望通话挂掉,于是急中生智说:“别别,我一会儿出门可能还要麻烦你呢。”
对面没说好不好,他特别上道地自己迅速收拾好东西,拎起一本书和盲杖出门了。
“那个谢谢你啊,麻烦你了。”何乐为把手机挂在脖子上,特意找了部备用机开启导航。
说实话开导航的时候,他还犹豫了一下,生怕好声音问有导航了还要志愿者来干嘛。
“诶,你还在吗?”
这头陈政年回到家,阿姨已经把中午饭准备好。
他把手洗干净,手机放在一边,开始吃饭。
生气了吗?何乐为听见有声音,却没有回答,“那个……如果不方便的话,就挂了吧。”
“嗯。”陈政年哼了一下,何乐为感觉有些遗憾,但也不勉强,毕竟别人也没有义务陪他。
酷夏的正午没什么人,连车声都听不见多少,小瞎子执着盲杖,磨磨蹭蹭地踩在盲道上。
有时会敲到围栏和石墩,还会碰上某些在盲道违停的电动车,“啪啪”几声,周边少有的几个路人听得心都惊了,陈政年只偶尔分出几个眼神。
见人每次都顺利通过,又移开视线继续扒饭吃,没有半分同情心。
何乐为听见他咀嚼的声音了,有点高兴,又有点气。
“欢迎光临,喜猫咖啡厅!”
“需要帮助吗?我带您去找位置。”服务生很有体贴地问。
何乐为说:“我的朋友已经到了,也是一个盲、”
“小为!”
“诶。”他听见浮生的声音了。
坐在窗边的中年男人朝服务生招招手,低声说:“把他带过来。”
陈政年正好吃完饭,餐具往洗碗机里一放,耳机里传出何乐为的声音,才记起来还有个通话没挂断。
“终于见到你了浮生!”何乐为明显很激动,连带着胸前手机都晃了晃。
对面坐着的男人肥头大耳,模样看着就不大正气,眯着小眼,正笑嘻嘻地看向这边,张口吐出一嘴和外形完全不符的温和嗓音:“小为,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想喝点什么?我帮你点吧。”他伸手就去摸何乐为,掌心黏腻腻的,让人感觉不太舒服。
何乐为把手收回来,“我喝咖啡就好。对了,我把上次我们聊过的书带出来了,我们可以一起看。”
他说着,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本书。
浮生就笑了笑,“好啊,一起看。”
陈政年喝了口水,屏幕里小瞎子带的书页纸张上,全是凸起的白色小点点,是一本全盲文的书。
“我坐到你那边去吧,这样方便一些。”浮生说。
何乐为答应了,“那你小心一点,我扶着你。”
陈政年抬了抬眼皮,只见浮生特别利索地站起来,握住何乐为的手,麻溜地走到他身边。
一个四肢健全、虽然眼睛像米粒那样小但看起来还算灵光的人,为什么需要扶?
浮生顺利落座了,但他还抓着何乐为的手,反复摸着手背:“你的手好滑啊。”
“滑吗?我不知道诶!没有人说过。”何乐为自己也摸了摸自己,笑道。
正乐着,感觉浮生又靠近了些,两个人的大腿紧密地贴在一起。
有点热,何乐为想说点什么,就听见手机传出来一声:“喂。”
“嗯?你还没挂呀。”何乐为惊奇。
“谁啊?”浮生问。
何乐为拿起手机,“一个志愿者,他今天帮我看衣服来着。”
“带耳机了吗?”陈政年说。
“带了。”
“插上。”
何乐为这就把耳机戴好,“怎么了?”
话刚问出去,浮生突然把他耳机摘下来,很不高兴地说:“我们面基为什么要跟别人打电话?”
“啊,不好意思!”何乐为也觉得这样不好,“我跟他说下再见吧,毕竟他帮了我。”
浮生这才把耳机还给他。
何乐为说:“今天谢谢你,还有上次,都很谢谢。”
陈政年没有回答,过来一会儿,对方才说:“你朋友是盲人?”
“对啊。”
陈政年又沉默了。
他没太大兴趣管这种事,但小瞎子实在太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