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静安的大丫鬟道:“雪人,雪人好啊……”
既已定亲,两家换了庚帖,少女少男光明正大地交换一些小物件,并不少见。
不过,薛静安好不容易得了这门婚事,不换比换更稳妥,所以她就算针线极好,也没送去林家,以防乐极生悲。
然而,送雪人绝无差错,一来表心意,二来,若雪人融化了,什么也不会留下,不用担心送得不妥。
于是,在大丫鬟的怂恿下,薛静安急匆匆捏了一个雪人。
想到这个雪人会到林政手上,薛静安羞得涨红了脸颊,和快要滴血似的,匆匆罢手:“算了,就这样。”
薛常安笑了两声:“二姐姐就没这样。”
是啊,平安正睁着乌圆的眼儿,好奇地望着自己,薛静安稍稍定心,重新做了一个。
而平安抬手,摸摸自己脸颊,软的,凉的。
她懵懂地想,脸红,是什么感觉?
…
不多时,怡德院收到三个小雪人。
小雪人只有巴掌大,用黑豆做眼睛,树桠当手,每一个都憨态可掬,非常有趣。
雪芝道:“老太太,下雪了,这是姑娘们在外面捏的雪人,特意送来给老太太玩。”
秦老夫人放下佛珠,肃着面容:“这么大人还玩雪,别冻坏了。”
雪芝:“这不二姑娘从没见过雪么。”
秦老夫人嘴上这么说,然而看着三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雪人,她眼中露出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十几年来,怡德院不是没收到儿孙的心意,但是,他们每一次都挑得慎重,如抹额与佛经,生怕惹得老夫人不喜。
却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充满童趣的玩意。
而她身子不好,不能吹冷风,把雪人送到她面前,看似无意,实则用心。
刹那,秦老夫人的心口微软。
她看了会儿雪人,道:“拿出去吧,在里面容易化了,”又补了一句,“去吩咐大厨房,把驱寒的姜汤熬上。”
与此同时,三个雪人排队到了春蘅院,冯夫人指着其中一个最圆最憨的:“这个,这个是平安捏的,对不对?”
琥珀笑得捂嘴:“是,夫人一眼就瞧出来了!”
冯夫人戳着雪人,心中爱得不行:“无怪乎说母女连心呢,我一起瞧就知道是它。”
琥珀又说:“还有一件事。”
便讲了薛铸阻拦三安玩雪,反被丢雪球,弄得一身狼狈的事。
冯夫人:“让铸哥儿赋闲在家,是好好矫一下他性子,平安丢他雪球,定是请他一同玩耍,他怎么会想不通。”
她觉得平安做得对,薛铸是该玩一玩的,公府担子太重了,让他变成过分谨小慎微的性格,再这么下去,恐怕守成都难。
想起这两个孩子,冯夫人唏嘘,老二进禁卫军,是时来运转,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一直这么好运。
…
豫王府。
屋外积雪被扫净,留一片淡雅颜色,屋内烧着银丝炭,鹤形炉冒着沉香,一缕袅袅余烟,逸散到桌前,拂过裴诠墨眉浅唇,在冷俊的漆眸中,漫开一阵阴鸷的寒意。
他指端展开一张纸,是柳先生破解的玉琴的佛经,带出的消息只有一句:不要妄动。
这不会与朝政相关。
这份佛经名义上是要给太子,实际里的暗语,却应该是给她的贴身宫女的,太子那边,还轮不到他女儿提醒自己政治动向。
眼看玉琴被“软禁”,她的心腹定会着急,一着急就出错,所以,玉琴刻意提醒心腹沉下心。
豫王府的人一直盯着她的心腹,人却没出差错。
近半个月,张皇后频频向太寿宫施压,因为玉琴的婚期快到了,元太妃再如何,也不能关着她。
裴诠眯起眼眸,对刘公公说:“向宫里递话,放玉琴出来。”
玉琴行事小心谨慎,如今既然肯定,平安小时候失去的记忆与她有关,关着她,不如放她出去。
刘公公:“那卷佛经是要?”
裴诠:“烧了。”
刘公公应了声:“是。”
有宫女进来报:“王爷,永国公府送来了个盒子。”
虽然没有明说是谁,裴诠淡淡道:“送进来。”
那是个竹编的盒子,拿到手里,一片冰凉,银锁扣“咔哒”一声打开,里头蹲着一只小雪人。
来的路上出了太阳,小雪人有点融化了,用那乌黑的黑豆眼珠,歪着脑袋望裴诠。
刘公公也看到了里头的玩意,有点吃惊,这个小雪人,是不是有点丑了?
却看裴诠周身的戾气,一点点消散了。
刘公公:“……”雪人不丑,丑的是他自己。
裴诠端着雪人,走到屋外。
他抬起手,轻轻摸了下雪人的眼尾,新雪从未沾染过污浊,微凉的雪水沾着他的指尖,好似要将他一同融掉。
可惜来的,不是那个不会化掉的人。
三个月,还有三个月。
裴诠捻捻指尖,合上盒子,递给一旁的宫女:“放进冰窖。”
…
十一月,东宫嫁女,排场盛大,太子借此离开知行殿,重回朝廷。
薛家没有去凑热闹,而玉琴出嫁前,玉慧竟和玉琴吵了一架,姑娘们凑到一处时,聊起这件事:
“她二人从前关系那般好,玉慧不是只听玉琴的么?这回,定是玉慧又任性了,在姐姐大喜的日子大闹一场,真丢人。”
“是啊,玉琴那么大方得体,怎么玉慧就这副性子。”
“……”
姑娘们说着,想起薛家,薛静安、薛平安婚期在即,不出门也寻常,薛常安却也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