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黯淡星(92)
余笙牵着五一,跟在周宗国和刘叔后面出了接警大厅。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小雨,细密的雨丝在空中织起一张看不见的网,兜住了灰蒙蒙的天。
刘叔帮她撑伞,余笙在雨伞下面往回看,大厅里站了个她的亲人,更里面的房间还有一个。
要伤害她的,忽略她的,是她血缘一脉相承的亲人。而帮她挡刀的,是她一直想保护的人。安慰她,带她离开的,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余笙漠然地收回视线,跟在后面出了门,
她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
“周先生...”
按理说陈茂这会儿代替陈婉清先道个歉,但受害者变成余笙,他反而讲不出话来。
周衍低头看着手上白色纱布,再抬眸,眼神里彻底失掉温度:“陈先生供职的律所好像没有刑事案件这块的业务吧。”
“那我觉得你刚好作为犯罪嫌疑人的家属可能需要咨询下懂行的同行。”
他把“刚好”二字咬得很重。
陈茂搓了下手心的汗:“笙笙她...我能跟她讲两句吗?”
周衍笑了笑,像往常商业洽谈时一样礼貌温和:“作为合作伙伴,你不是有我的联系方式吗?有什么事你联系我就行。”
然后他猛地拉冷语调:“她应该不想见你们任何人。”
第52章 1028
周衍从警局出来, 没打伞,身上淋了层小雨。他打开SUV后座的车门,一坐进去, 余笙立马贴过来揪住他的袖口。
周宗国从后视镜里看周衍一眼, 问:“回老宅住吗?”
周衍拒绝道:“不回了, 她认床。”
余笙受了巨大刺激,不能再去陌生的环境呆着。
周宗国点头,目光挪开:“一日三餐我差人给你送过去。我跟你爸通过电话了,他今天要来,我拦住了。后面几周你也不用去公司了。”
“谢谢爷爷。”周衍把手机备忘录里的一长串注释复制粘贴给了刘叔。
刘叔将车开到目的地,下车前, 周宗国叮嘱了周衍最后一句:“照顾好人,照顾好自己。”
…
一整晚,余笙虽然躺在床上,但时常惊醒翻过身叫他名字,手伸过去确认他还在旁边:“阿衍。”
周衍会重新把她搂住,像哄婴儿一样轻轻拍她后背。余笙的膝盖收到胸前,缩成一小团。
中途有一次她像是忘了现在在哪个城市, 她迷糊地拉着他的手指, 问他:“周三,我是不是有早上八点半的课?你能送我吗?我好像要迟到了。”
再过一会儿,她又清醒, 小心翼翼地碰下他被纱布包住的右手,呢喃道:“阿衍是不是很疼?”
直到窗户外面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很快上班族就会起床,从四面八方的地铁口涌出来,城市的零件们开始照常运转。
余笙的睡眠终于被施舍回来, 她沉沉地睡过去。
周衍的左手从她的腰上跨过去,贴在她的皮肤上,慢慢游到那处不均匀的表面。
那块丑陋的疤,属于她,也属于他。
*
余笙是被噩梦吓醒的。
梦里的女鬼从黑暗的地下室楼道里爬出来,掐住她的脖子,然后用刀狠狠地戳下来。
她抬手想要抵抗,也看清楚女鬼的脸,卷曲的长发下和陈婉清一模一样的五官。
余笙坐起来,大口喘气,半湿的刘海紧紧贴在断掉的那截眉毛旁边。
她急匆匆地翻身下床,拖鞋也忘了穿,冲到电视屏幕下方的柜子,哗啦一下抽开。
因为用力过猛,抽屉里原本立得整整齐齐的游戏盘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颤巍巍地倒下。
余笙急切地在里面翻找。
周衍不会忘记任何东西,他一定把所有的游戏盘都带回来了。
周衍走到她背后,往她肩上披了件开衫:“找什么?”
余笙不回答,把游戏光盘挨个抽出来查看,五颜六色的盒子散落一地。
在最角落里的位置,余笙终于找到了想要的做过记号的深色封面的包装盒。她咔嗒打开塑料扣,把圆形光盘拿出来。
余笙把手放在光盘两侧,随着力道的加大,光盘逐渐弯曲。但在材料快要因为应力过大而发生断截的顶点,余笙松开了手。
六年前的游戏剧情穿越时空进入她的噩梦。
但如果不是它,昨天她没法预料到陈婉清的举动。
她放弃了试图掰碎梦的源头。
周衍从她手里抽走反光的圆片,放回塑料盒。他默不作声地帮她重新收拾好散在地板上的东西,按照日期像积木一样搭回去。
周衍关上抽屉,对她说:“先吃饭,吃完饭我们一起去遛五一。”
在餐桌上,余笙把碗里的米粒和菜用勺子翻来覆去地捣,直到两者像年糕似地融为一体。这是她焦虑的体现。
反复重复某个动作是一种常见的心理调节方式。焦虑往往来源于失控感,而重复动作是可以自己控制的,从而让人获得短暂的掌控感。
遛狗变成余笙的出门动力,她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要让五一每天吃到爪不奇诺。所以即使没有那么多力气,她坚持让周衍和她走到两条街外的星巴克。
接下来几天,余笙的手机总是响个不停,这在遇见周衍之前的人生里从未发生过的事。外公、外婆、两个舅舅轮流给她打电话和发消息。
话题以关心余笙的近况开始,然后在她的沉默中以劝解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