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76)
民宿出去的小路有两条,一条是他们上山时的那条公路,弯弯绕绕的,像是盘亘在幽幽山林中的一条巨蛇,而另一条窄小很多,像是人们走出来的林间小路。
谢一菲看到不远处有点点灯火,这条小路似乎就是通向那片灯火的。
隐隐有笑闹声从远处传来,为这空寂的山谷增添了几分生气。
秦铮说:“那边是营地,有帐篷,有篝火,还有露天电影,有时候晚上还有一些活动,体验感和住酒店完全不一样。有的年轻人不喜欢住酒店,就喜欢露营,因为价格实惠也更热闹。”
“那也是你朋友的产业吗?”
“嗯。看看去。”
走近一些,谢一菲看到十几个男男女女正在围着篝火做游戏,虽然看不清脸,但看穿着打扮也就二十来岁。
他们没有再往前走,找了块空地坐了下来。
山风习习,吹散了谢一菲心中的沉郁。
她深吸一口混着草木香的空气,感慨道:“这里真不错。”
“你要是喜欢,以后可以经常过来。不过我发
现你挺忙的,又是给学生上课,又是搞科研,还要参加乐队演出和照顾你师母。”
“是有点忙,不过最近暑假学校里没什么事,我师母也好多了,我只是偶尔过去看看。”
提到虞洁的状况,谢一菲的心情也没那么轻松了。
秦铮像是能感受到:“那就好,不过手术只是个开始,要坚持治疗。”
“她老人家的身体状况确实一天比一天好,但是她的精神状态比生病前差太多了。”
“这很正常,毕竟是癌症,很多患者在术后都会有很大的心理压力,担心治不好,或者失去乳、房让她们短期无法适应。有些需要配合做内分泌治疗的患者,情绪上的压力更大。”
秦铮说的这些情况,谢一菲在临床这么久也多少了解了一些。
谢一菲点头:“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多陪陪她了。”
秦铮:“其实我挺意外的,不说你们的关系,别人还以为你们是亲母女。”
说到这个,谢一菲也很感慨。
虞洁和刘秀梅是完全不同的人,刘秀梅的生活环境注定她见识有限,多年的不如意让她性格脾气也不怎么好,但谢一菲知道刘秀梅也爱她,只是她们是亲母女,好的不好的都会毫不遮掩地暴露给对方,所以刘秀梅对她的爱总是掺着太多无奈、心酸、埋怨和死要面子。
可是虞洁不一样,因为她平和的性格和她们的关系,虞洁对她的关心远超过普通的师长却又不失边界感,这就让谢一菲从刘秀梅那里没有感受过的爱在虞洁这里都得到补偿。而且谢一菲十年前就来到北京求学了,实际上和虞洁接触的时间更多一些。
“毕竟我们相处快十年了。我师母那人热心又善良,大概是我老板很少收女学生的缘故,比起别人我师母更关照我,而且她也是我保研到B大时接触的第一个老师,所以她对我而言本来也很特别。”
“那李教授呢?”
“老板对我当然也很好,但是他那个人比较严肃,不太会表达,就像一个家庭里的严父,师母就是那个慈母。我读书那会儿,有段时间为了减肥,每天只打两个素菜和一两米饭,有一次师母看到了,以为我是为了省钱才吃那么少,之后隔三差五就往实验室送吃的,害我减掉的几斤肉又变本加厉地长了回来。”
秦铮笑:“所以这段时间她老人家病了,你也瘦了。”
谢一菲叹了口气,继续道:“她知道我家境不好,总给我买衣服买鞋,但又要照顾我的自尊心,每次都说是买给她自己的,因为尺码不合适才不得不给我的。其实你也看得出来,我和她的尺码差得可远了。”
回忆起这些,谢一菲几乎哽咽:“而且每次我回南京时,她都要大包小包给我准备一堆吃的,知道我和家里人关系紧张,还劝我多理解和包容他们……”
秦铮:“看得出来,虞老师是个很善良的人。”
谢一菲:“可是为什么这么善良的人要遭受这些……”
秦铮沉默了片刻说:“很多事都是这样,或许命运自有定夺吧,我们只能尽自己所能,而且一切还是未知之数。”
秦铮的话让谢一菲的情绪渐渐平复,她说是啊,一切还是未知之数。
这段时间,谢一菲查过很多有关三阴性乳腺癌的数据,五年的存活率、十年的治愈率……只要有幸运的人在,那她们就还有希望。
她说:“我看你和周主任关系也挺好的。”
“那不一样,你觉得她关心我,那是因为她没有家庭的牵绊,偏偏又精力旺盛,没什么广场舞之类的爱好,就免不了折腾我们这些学生。她的学生里我是跟着她时间最久的,也是唯一一个三十岁还没结婚的,所以才会让你觉得她对我格外关照。”
谢一菲想到周主任热心帮他介绍对象的事不由得笑了。
“那她介绍的就没有合适的?”
“或许有吧。”
“那为什么不考虑结婚?”
问出这话她就后悔了,以他们的关系她不该问的,但她又忍不住好奇。
他看向她:“你觉得呢?”
谢一菲想到秦一鸣评价他没玩够的话,不由得错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