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虚虚松开活动两下,喻见还没动手,腕子被周梒江拉住。
下一秒,她被周梒江推到了身后。
喻见仰头看着站在她前面完完全全是一副保护姿态的周梒江,不由愣了愣。
她长这么大,没被人这么护过。
少年穿着单薄的夏季白校服衬衫,夜风一阵接一阵的拂过,鼓起衬衫下摆。
他慢条斯理地拿出抄在裤兜中的手,叹出口气,淡声:“我赶时间。”
声音勾着丝不易察觉的倦懒。
喻见脑子里迅速跳出这句话的完整意思——
要上一起上,我赶时间。
何其嚣张,又何其装逼。
但她一点儿也不讨厌。
“你他妈——”
周梒江没耐心再继续听下去,直接道:“别动她。”
音低又凉。
喉咙深处压出的音节,像冬天含着碎颗粒的冰,簌簌往下落。
没来由的,喻见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砸过。
酸酸涩涩的疼涨满四肢百骸。
盯着对在一起的脚尖,喻见突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过年,家里只有她和爷爷,她很羡慕隔壁大院的小胖墩有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陪着。
她很羡慕很羡慕,羡慕到嫉妒,羡慕到难过。
她在院子里团雪球玩,雪球砸到树上,她站在树下,被从树梢上簌簌掉下的落雪埋了一层。
冰凉的雪花顺着脖颈往里没。
她冻得鼻头通红,站在雪地里瑟瑟发抖,想到隔壁大院小胖墩堆雪人不小心滑了个跟头,吓得他妈妈忙抱起他又哄又亲,心肝宝贝轮着叫。
她站着看了一会,噘着嘴回到家,一个人在院子里团雪球。
结果,连雪球也欺负她。
她倔强的站在雪地里,慢慢红了眼眶。
恰好,在屋里熬冰糖雪梨的爷爷出来唤人,她听见又忙用冻得通红冰凉的手去揉眼睛,越揉越糟糕。
爷爷佝偻着身子过来,费力地蹲下,大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拍拍,举起另一只手,用手掌心给她擦眼泪。
爷爷年纪大,手像干枯的树皮,布满皱纹,手掌心上道道深壑。
一下擦过去,火辣辣的疼。
爷爷边擦边问:“哭什么?”
她吸着鼻子说:“雪球欺负我。”
爷爷又问:“哦?那它怎么欺负我们小喻了?”
她不好说,自己用手掌心胡乱擦两下,又往爷爷怀里扑。
奶团子缩在怀里,小小一只,胸腔不住的起伏,忍着没有哭出声。
过了好久,连天色都暗下,她察觉到爷爷一直在轻轻拍她的背,不由打了个哭嗝:“爷爷,我想吃糖梨。”
“给你温着呢。”爷爷抱着奶团子起身。
新年,雪大风凉。
快进堂屋时,她突然闷声问:“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啊?她为什么不回来和阿喻过年。”
爷爷当时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叹息一声,拍着她的背说:“妈妈是喜欢阿喻的。”
“等我们阿喻长大,以后会遇见更多喜欢和在乎阿喻的人。就像我们阿喻的名字一样,喻见遇见,你妈妈说,遇见本身就是一种幸运,而你是最美最值得珍惜的那个。”
爷爷的话似是而非,那时的她听得懵懵懂懂。
后来再长大,想起来,喻见觉得自己不是他们的奇遇,倒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累赘。
她努力学着去遗忘,根据艾宾浩斯的遗忘曲线,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事都会被慢慢遗忘。
然而很多时候,事实又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那些蛰伏在记忆深处的影子,只要有引子,所有的印象都会纷至沓来,倒转出曾经的自己。
那些在乎的,求而不得又空欢喜的。
周梒江是在乎她的吧?
喻见不敢确定。
楼梯间灯影幽暗,一旁男生攥着拳头想冲上来却被身边人拦住。
“算了算了。”那人贴在男生耳边,低语几句,又陪笑,“打个商量,我们的错,这事算了?”
周梒江没应,偏头说:“你定。”
喻见回过神,往下走一级台阶,和周梒江并肩,想了想说:“道个歉,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
那人死死攥着想动手男生的胳膊,道:“对不住。”
说完,他拖着男生拐过道弯,预备从另一边下去。
—
“已知→a=(sinθ,1+cosθ),→b=(1,1-cosθ),其中θ∈(π,3π/2 ),则一定有……”喻见咬着笔杆,断断续续的读题目,读过一遍,没太读懂,又重读,“已知向量a……”
“我是不是生气了?”
“诶?”喻见小声嘀咕,“不应该生气的。”
漫无边际的想了好一会,喻见一直没有什么焦距的视线落到练习册上,慢慢有了焦距。
定睛一看,喻见盯着题目中的向量a和b:“……”
操。
她在想什么?
还做不做题了?
一道题目读了快十五分钟。
强迫自己不去想,喻见拄着笔,开始低头算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五分钟后,喻见厌厌放下笔,起身,走到床边,生无可恋地横躺下去。
这题是没法做了。
周梒江影响她学习。
拖过玉桂狗抱枕,抱进怀里,喻见抬手压着心口。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
那里,会因为和他有关的某件小事又或者某句话而开心、生气、难过。
翻过身,喻见卷着玉桂狗耳朵,心想这好像并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