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她似乎有点面冷心热, 口是心非那意思。
他将那信上的文字看了很久,回味了很久, 一高兴,走出营帐骑上马,到周围草地上绕了好几圈。
待马停下,他看着茫茫的原野和湛蓝的天空,一时间对她的思念汹涌澎湃,累积到了顶点。
于是策马回营,他去找苏检,找他要点诗辞歌赋的书。
在苏检那里翻了半天,翻到本《诗经》,这《诗经》他也有点印象,之前读过一点点。
拿着《诗经》回去,他就开始在里面翻,最后总算翻到想要的。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他将这话一字一句抄在纸上,待抄一遍,自己也默会了。
想他默书从没这么快过。
这一刻他意识到这种看似无用的诗词的意义:它们竟能写出自己说不出的心情。
也恨自己怎么就没点文采,除了想她,便不知还能怎么说,其实岂只是想她,他比想她还想她。
……
京城如今已经热了,不只皇宫搬迁,皇帝筹备大婚,公主府也在修整后花园。
司妤从宫中回来,要去后院寝房时,偶然在园中看见了马毅。
他与另两个人在合搬一棵不小的合欢树,要在园中种下。
司妤几乎没认出他来,在公主府两个月,他吃得饱了,一改以前的面黄饥瘦,竟十分精神,看着便是孔武有力的汉子。
司妤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他虽力气大,但做事细致而有条理,不像其他仆从。
其他人原本是懒懒散散的,见她的身影,就马上卖力起来,而他不是,他一开始就是认真在干活,待她来了,也是那样在干活,并没有刻意比之前利落。
而且那棵合欢树太大,周围也有别的浇水的、栽花的人,并不好施展开,所以几人需要配合好,他虽是新来的,却是下指示的那个人。
她看着他将那棵合欢树填好土,然后吩咐身边人道:“去将他叫过来。”
宫女去叫来马毅,马毅向她请安。
司妤看着他问:“这段时日还习惯吗?”
“禀公主,习惯。”马毅回答。
司妤问:“你可愿调去做府上护卫?”
马毅一愣,随即道:“愿意!”
“护卫的月例不一定比仆人高,且每日都要训练,并不轻松。”司妤道。
马毅回答:“是,小人愿意。”
“为何?”司妤问。
马毅想了想:“小人觉得护卫……大概更出息一些。”
司妤笑了笑,“穷而不移志,从明日起,你在我身边做护卫吧。”
马毅立刻谢恩,这时有人来报,邓州有秘信来。
司妤知道这么久,凡军中之事高盛都是写的军报,而他送来的秘信全是些有的没的,并不要紧,但此时却忍不住着急,立刻就去寝房,命人将信呈上。
他不知怎么想的,竟抄了一首诗来。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除此之外,一个字也没有。
可真有意思,他知道这诗什么意思吗,就抄。
突然抄这么一首诗,莫名其妙。
一边这样想,一边却又忍不住笑,将那几个字看了又看。
别的不说,他的字却是越写越好了,莫非打仗之余,还在读书练字么?她可没想到他有这么好学。
提笔许久,她仍是不知道该回什么。
最后看向自己的肚子。
如今她肚子已经很大了,如缨已经在为她安排稳婆和奶娘,准备过几日就让人入住府上,等着后面的分娩。
临产之日越来越近,不知从哪天起,她突然就开始忧心起来,怕自己撑不过那道坎,死在产床上。
这种忧心是无用的,因为除了安排好医士,找有经验的稳婆,毫无办法,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所以她也将这忧心藏在心里,谁也没有说。
这时她在信上写道:还有二月将临盆,若我身死而孩儿平安,望你善待。
看上去有些无情无义。
她写完就卷起来,放进了竹筒。
这的确是她脆弱的忧心之处,可这真的是她想说的吗?她亦有许多话,却不能说,不敢说。
军报上说,双方决战既将开始,她发现自己想得最多的,竟然是他一定要平安无虞。
这封信她没收到回音,因为送去时,前方正激战。
一个月后,皇帝大婚,立李琚之女为后。
再过一个多月,司妤临盆了,生产从半夜到第二天下午,不算轻松,但也不算坎坷,历经好几个时辰,终于成功将孩子生了下来。
稳婆在她耳边笑道:“恭喜公主,是个男孩。”
司妤当时想,还真被那人盼来了,一直心心念念的儿子。
她在床上看了一眼,小小的,皱皱的,满面通红,奇丑无比,看不出像谁。
直到几天后,孩子长开了一点,脸开始白净了,皮肤光滑了,浓眉大眼,看着像是他爹的模样,竟十分好看。
高盛走之前说要自己取名,她也懒得同他争,先给孩子取了个乳名叫小嘉。
小嘉出生第三天,邓州传来捷报,西凉军大胜。
朝廷上下欢腾,如今定都西昌,政治清明,京都附近百姓安居乐业,薛迈成功平定潼关之乱,高盛又大败黄承训,一切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大兴也许还能兴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