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是克制住了, 未来的分歧压在她头顶, 让她不敢去放肆宣泄自己的情绪。
如果没有这一切就好了, 好想好想有一天,他们能放下这些政事、战乱、还有争执, 就做一对平淡的夫妻,抚养小嘉平安长大,或许再生两个孩子……
这时她突然想起来那翠虚散人说的话,说她会富贵荣华,夫妻恩爱,还说什么有二子一女,当时她觉得就是胡诌,现在竟然……她真的成婚了,还真的喜欢上高盛,如果没有这些事,他们也会恩爱的,所以难道这话是真的,他们真会善终?
她突然撑起身,转身看向他。
高盛防备地问:“怎么?”似乎疑心她是要发脾气。
司妤却只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又躺了下来。
她还是不敢想,还是觉得匪夷所思,比起那虚无缥缈的猜测来,还是翠虚散人信口胡说更合逻辑。
高盛觉得莫名其妙,看她一会儿,叹一声气,躺下睡去。
他睡得快,直到他睡着,她还清醒着,忍不住转过身看他,轻轻靠在了他肩头。
如果他有一日篡位,改易江山,她一定会选择死去,但如果要她亲自下令诛他九族,那对她来说一定比死还难受。
她不知能怎么办。
翌日,司妤有些头疼,身体酸软无力,等到中午,愈加严重,额头也开始发烫,请了医士来,确认是风邪入体,就算服药也没那么快好,症状怎么也要持续三日以上。
但第二日她要与皇上一起去祭拜太庙,向司家各位先祖祭告收复邓州的事,也要宣旨大赦天下,其中仪事十分繁琐,一直从早上持续到中午。
因为此事,司妤喝药十分积极,原本就交待了医士下重药,还超分量喝,巴不能马上就能好,但毕竟病去如抽丝,一边喝着药,一边退烧了又重新烧起来。
晚上司妤让高盛去其他院里休息,不用和她一起。
高盛却问:“怎么,还没消气,到这时候还想着赶我走?”
司妤没力气回答他,她是怕影响他休息。
他没走,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我就在这里,有什么事,我也能侍候你。”
司妤懒得多说,随便他。
他看着她道:“要不然明天你不去了,让皇上去,你去不去,倒也干系不大。”
司妤坚定地摇头,“那怎么可能,我要去。”
一看就是劝不了的模样,高盛只能由她。
本以为他说侍候就是玩笑,她不觉得他会侍候人,但平时倒头就睡、一夜好眠的他这一夜却频频醒来,一醒来就去摸她额头,她夜里要喝水,才醒过来还没开口就让他惊醒了,起身去为她端水。
喝了水又问她:“要不要方便?要我就抱你过去。”
司妤摇头,他就扶她再躺下,“再要喝水了再叫我。”
她昏昏沉沉,又躺下去了,躺了一会儿突然睁眼,和他道:“五更时记得叫我,别让我弄晚了。”
高盛叹息:“好。”但此时差不多已是四更末了。
司妤睡过去,到五更,是高盛先醒来。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叫她,却听门外有动静,随后宫女道:“公主,该起了。”
想必是她之前也交待了宫女来叫她。
司妤果真爬起来了,洗漱好,让宫女梳妆。
今日穿是的礼服,戴的是金丝缠绕的花树冠,全都繁复且沉重。
她也没胃口吃什么,就喝一碗糖水,吃了半个糖水煮鸡蛋。
随后就出门去。
高盛并不与司妤一起出门,司妤去了未央宫,他要从朱雀门进去,到尚书台,随后与文武群臣一起去宗庙前等候。
直到一个多时辰后,他才在太庙前看见司妤。
她与皇帝一起从未央宫过来,傲然屹立,面色肃穆,缓步往太庙走,在太常指示下跪下,叩拜,又起身,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有差错。
竟看不出病容,看不出她从昨日开始就没吃什么东西。
这又要怎样的气力来强行支撑呢?
他心里有些堵,真怕她突然倒在地上。
太常呈上文册,由皇上在宗庙牌位前宣读,皇上读得有些磕绊,明显之前没背熟,司妤却看着先祖的牌位湿了眼眶。
宗庙内一共祭祀着十三位皇帝,九位太后、皇后,另有三十多名立下赫赫功绩、由皇帝亲自下旨配享太庙的臣子。
他们看着大兴的江山沦落,又看着如今新都建立,朝廷的兵马收复邓州。
高盛也跪在地上,看着那高高供奉的数十座牌位,突然懂了司妤。
不管如今的大兴有多破烂,它曾经是荡平天下、万国来朝的铁血王朝,这牌位上的每一个名字都那样辉煌,如天上的星辰般闪耀过。
而司妤,是大兴的公主。
她会时刻维持自己公主的仪态,会维护大兴,维护她的父皇,她的王朝与她,不可分隔。
她不顾一切,用尽自己所有力量来匡复司家天下的社稷,她是如此坚韧,如此孤勇,哪怕太后与皇上都不堪用,她也要独自负重前行,若她一心享乐,她就不再是她,若她甘心奉上江山,那也不是他爱着的她。
这一刻他真正意识到,她与江山,只能存其一。她永远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公主身份做他的皇后,她说的,国破她则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