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淡然,不动声色地问:“李劲此人我见过一次,倒算得上骁勇,据说箭法不错,被人称作太尉其二,是皇后向皇上提起的?”
她在前面将李劲称赞了一番,最后似乎无意,轻飘飘问了一句,皇上果然不疑有他,很快道:“皇姐说的是,她说李劲才能不比欧阳策弱,而且还是自己人,总比欧阳策靠得住。”
司妤心中泛起一团怒火。
什么自己人?欧阳是从旧都就任她宫中守卫的人,之后一路追随,受她提拔成为今日的左中郎将,欧阳策就是她的自己人,现在皇后连皇后的位子都没坐稳,就要将如此重要的职位交给李家人,左中郎将可管着宫中三千禁卫!
或者,这不是皇后的意思,而是国丈李琚的意思?
可恨的是,皇后如此居心叵测;可叹的是,她的弟弟、一国之君的皇上丝毫没看出这里的微妙关系,竟理当所然来和她提这事。
她突然想起高盛的话,等皇上有了孩子,她只是那孩子姑妈,姑妈算什么,他自有父亲母亲,和谁更亲,毋庸置疑。
现在还不是皇上的孩子,还是皇上,要过来用妻家的人换掉她的人。
他们是亲姐弟,但如今半月也见不了几次,与皇后却不同,同床共枕,夫妻一体。
司妤道:“李劲现任右侍郎,我记得是皇后进宫时才提拔的,当时已是破格,如今才过几个月就陡升三级,执掌宫中禁卫,太快了。”
皇上毫无应对,说不出话来。
司妤又道:“再说,如今朝中正为一事暗流涌动,皇上知道吧?”
皇上试探着问:“是……派谁打屈继先的事?”
司妤点头:“正是,此事还没定下,若在此时陡然升了李劲的官,那就代表我表态了。”
“为什么?”皇上问。
司妤耐心回答:“代表我要派高盛出去,所以升了李劲的官,以示对国丈的安抚。”
“为何不能先升李劲的官,再派国丈出去?”
“那样,高盛能罢休吗?”司妤道:“一桌子人吃饭,你给左边的人倒了酒,又给右边的人夹了菜,大家都能其乐融融;你把所有的酒菜都移到左边,让右边的人没得吃,他就会掀了桌子。皇上知道,高盛是有掀桌子的能力的。”
皇上当然知道,高盛在朝上咳一声,朝臣会瞬间噤若寒蝉。
他问:“那此事……是不能办?”
司妤道:“待我再想想吧,先等出兵之事定了再说,而且宫中防守太过重要,欧阳策任职以来也从无差错,没有理由换下,真要提拔李劲,也是提拔去别处。”
皇上倒是对她言听计从,轻易被说服,很快离去了。
司妤却不再平静,她心中的天平偏向了高盛。
她为什么要让李琚壮大呢?李琚的心里想着什么,谁又知道?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当初她为皇上择定皇后,想的是司家的利益、皇上的利益,但当这婚成了,皇上却与皇后成了一体,她反倒成了外人。
回公主府,直到入睡时,司妤都是心烦意乱。
她不知自己和高盛会走向何方,又不知和皇上会走向何方,她很怕很怕,怕最后竟与家人互生罅隙,心生怨恨。
高盛在她身旁躺下,过了一会儿,凑了过来,是一副求欢的态势。
她往里侧挪了挪,不耐烦道:“累。”
意思是别碰她。
高盛便收了回去,一时也有些气闷。
竟想提拔李琚而打压他,他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她不高兴,他还不高兴呢!
他便在旁边睡下,也不再理她。
没两天,司妤就作出了决策,仍然让高盛带军攻豫州,薛迈为副将,卢慈、李琚镇守京城。
与此同时,一则奇谈在京中传开,说有一日公主府才四个月的小公子由奶娘抱着在花园中玩,突然天上飞来一只白鹤,停在小公子面前,扇动翅膀翩翩起舞,逗得小公子哈哈大笑,随后就飞走了。
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某一日院里是飞来一只白鹤,小嘉当时也的确被奶娘带在园中,但白鹤就在院中一块石头上站了片刻,眨眼功夫就飞走了。
如缨也和司妤说起过这事,她没当回事,笑笑就过去了,现在这事竟被添油加醋传了出去。
若没有之前的事,司妤会觉得莫名其妙,但她现在知道高盛的意图,也就知道这事是高盛干的,他在为小嘉造势。
那些帝王史纪中,总有什么蛟龙附身,紫气冲庭,不知是真是假,但这些奇闻就是会让人觉得那人是天命所归——所以当她出生那一日,天边的云霞特别美,也会被奉为奇谈。
司妤的心里很乱,听见府上有人议论这事,夸小嘉以后必定不同凡响,她会制止,让人不许多说,道小嘉平平安安长大就好,不指望他有什么出息。
她们讨论这些时,小嘉正趁大人不注意,一把抓起桌上的粥碗就要往嘴里送,让里面的粥洒了自己一身。
再过半月,当宗正还称着病,公主府白鹤起舞的奇谈慢慢淡去,高盛要带军出征了。
临行前夜,他站在床边问司妤:“给碰吗?”
司妤正坐在床头,听这话将书搁在了腿上,沉默着不说话。
高盛看她这样子就是不给,便坐到床上,将鞋一甩,囫囵躺下,闭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