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盛起身, 禀告道:“安朝烈余众和屈继先等人还在城中, 臣须马上过去, 防止其反扑;宫室起火,臣留人前去救火;皇上与太后及长公主可先至臣府邸歇息。”
皇帝在高盛面前有些胆怯, 很快道:“好,都听太尉安排。”
高盛便下令一部分精锐随他离去,剩下人等前去救火,再让马守义等人护送皇上一行人去太尉府上暂避。
皇上唤司妤:“皇姐——”
司妤摇头:“皇上陪母后去休息吧,我也去救火。”
皇上便道:“那朕也留下。”
最后高盛带人离去了,司妤与皇上带人去拿器皿取水灭火,但火势已大,一时间又找不到那么多器皿,去寻水车,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城中尽是厮杀又不能走远;最后司妤将手上一只小盆交给了身体更健壮的士兵,看着他们从湖里舀水端了泼进火场,却丝毫不减火势,完全是杯水车薪。
她徒然站在边上,看着燃烧的宫宇,唤了皇上的名字:“阿琪,我们的家,在我们手上没了。”
十三岁的皇上不由哭起来,司妤转过头去扶了他的肩,和他道:“皇上,我们用尽毕生心力,将它重新建起来,好吗?我的弟弟将来定是明君,定能匡复大兴。”
皇上抹了把眼泪,朝她肯定地点头:“姐姐,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京城的战争到第二天中午才结束,安朝烈死,屈继先与黄承训率部逃走,而宫室大火还在烧着,再也救不回来。
司妤太累了,与皇上一起去到了太尉府,这府邸空置多日,下人也不在了,士兵勉强打扫一番,过了一会儿,却有李嬷嬷替她送来热水。
李嬷嬷是高盛的人,当初便是替他盯着她,司妤对她没有好感,此时见到,却又有一种怅然。
她问:“你为何在此?”
她记得当初卢慈等人迅速离京,府上仆人都遣散了,李嬷嬷年纪大了,不可能跟着大军西迁,自然也留在了京城。
李嬷嬷回答:“太尉离京后,老奴便在对街卖豆腐,上月就听闻太尉将要打进京城,老奴便等着盼着,如今见太尉府上来了人,就上前问要不要仆人,他们说要,老奴就过来了,没想到竟是公主驾到。”
司妤问:“你是京城人,为什么如此记挂着高盛?”
李嬷嬷回答:“太尉是老奴的恩人。”
司妤很意外,她可不觉得高盛是个会到处施恩的善人。
李嬷嬷大概也知道她意外,便说道:“老奴之前是吴弼府上的帮厨。”
司妤更意外,吴弼昔时受父皇宠幸,被尊为国师,可谓风光无限,他的府邸是父皇亲自恩准建造,比这太尉府还大,没想到李嬷嬷竟是他府上的。
李嬷嬷继续道:“老奴有个女儿叫兰儿,那年十六,许了人家,还有两个月就过门,那一天,却被吴弼的弟弟吴忠看中了,要她做小,她不愿意,吴忠便将她强掳过去糟蹋了,然后让人将她绑在树上,拿箭射着玩,就这么将她射死,再把尸体扔了……我女儿在人家眼里,连猫狗都不如。
李嬷嬷眼中微湿,很快道:“我想了很多法子想报仇,可我就是个老婆子,样样都行不通,我就决定攒钱。别人说攒够五两银子,就可以买个侠客替自己杀人,但我想攒十两,要么找个更好的会杀人的人,要么找两个一起去杀,机会更大一些,后来我才攒到二两银子,太尉进京了,他把吴弼全家都杀了,把那些人的人头挂在菜市场,我专门去看,找到了吴忠的人头,才知道我家兰儿仇报了。
“后来太尉府上请仆人,老奴便过来了,后半辈子,太尉就是老奴的恩人,老奴这条命都是他的。”
司妤久久不能言语。
父皇宠幸吴弼时,她只是隐约知道朝臣反对,但并不知道吴弼是什么人,那个时候,她只是个养尊处优、不问世事的公主,朝廷上的事和她无关,她也没资格去过问,直到父皇驾崩,吴弼与贵妃弄权,意欲立三皇子,这些人、这些事才映入她眼帘。
吴弼的弟弟能草菅人命到这个地步,他自己呢?
这只是她偶然得知的很小的一件事,它几乎就只是吴弼弟弟的日常一娱,也不知在吴家得势的那些年里,他们又干尽了多少坏事。
司妤用些热水勉强擦洗,原本该睡一会儿,却又睡不着。
也没在房中躺多久,李嬷嬷在外面道:“公主,昌乐公主到了。”
“快请!”司妤立刻从床上起身,披了衣服出去,就见李嬷嬷带着昌乐到房中。
昌乐见了她,哭道:“姐姐!”
司妤看看她身上,除了衣服有些脏,发髻凌乱,倒没什么伤处,便问:“你没事吧?”
昌乐摇摇头,又问:“我听说屈继先逃了?”
司妤点头,“是的。”
“竟让他逃了,他罪该万死!”昌乐咬牙。
司妤说:“这一夜太乱了,大军能杀了安朝烈,将他们赶出京城就已经是大胜了,屈继先已与黄承训分军,我们到时候各个击破,将他诛杀只是时间问题。”
“嗯……”
司妤问:“你去见过母后了没?”
昌乐摇头:“没有,我……”
她哭着喃喃回答:“我不知道怎么见母后,也不知道怎么见人,我这样子,以后要怎么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