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原兮(74)+番外
梁帝休息了几日,将近些年来的事情完整地想了一遍。他看着镜中日渐衰老的自己,觉得有必要做些什么,让自己生命最后的日子,不至于太过空虚痛苦。
“在帮助陛下处理科场舞弊案一事时,微臣抓获了漳州太守的儿子张默凡,这些事情想必陛下也知道。由于此事涉及人数众多,微臣就亲自派人去了一趟漳州,从与化名的三皇子交好的人那里听得了这些事情。微臣不敢有所欺瞒,找到许多人证物证,愿与宁王殿下对峙。”徐启达义正言辞道。
宁初在很早之前就通过徐启达的女儿,给徐启达和何济隐隐建立了关系。她或多或少或明或暗地给何文昱散布了很多何济在此次科举中动手脚的事情,以及他会从中收获的利益,引得何文昱揭发科举舞弊的内幕。
她做这件事情的本意是看很多涉案人员不爽,不过其中,也有一些别的心思。
比如可以帮助太子揭发宁王与宣和的关系,事毕之后再加上叶原前期做的一些琐碎的小事,比如簪子之类的,足够给宁王沉重一击。
只是太子不知道的是,当初利用宣和的麻烦陷害宁王的那件事,被宁初悄悄留了后手。这样的事情本不可能被直接呈现在给梁帝的奏折中,而徐启达作为御史中丞,从一开始,就不是太子的人。
“带宁王殿下上来。”
梁帝语毕,正冠锦衣的宁王缓缓走了出来。
“徐中丞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他说的,可是真的?”梁帝严肃问道。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了欺君之罪。
“是。”宁王稍稍犹豫了一下,答道。
他想起了叶原曾经说过的合作,虽然他们从未具体商谈过如何去做,但在一刻,宁王清晰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那你当初为何要欺骗朕?”梁帝继续问道,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一旁的徐启达见他回答地如此迅速坦诚,倒有几分惊讶。
“当初宣和的事情还未暴露,儿臣不得已,欺瞒了父皇。”宁王隐忍地说道。
“你当初说的那些话,都是谁教的?”
宁王沉默了一会,梁帝这样问,已经是确定了有人教他,不过事实上,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儿臣不敢说。”
“你说。”梁帝看着他,威严道。
宁王抬头回望他:“云琮。”
☆、约与天下
“云琮?”梁帝很快便想起了这个人,说来这个人的名字似乎一直在他的身边。不过这倒不是因为云琮的才气太过出众,梁帝对于不必要的人一向没什么了解的兴趣,更不在意他的才气不才气。
他知道这个名字是因为它若隐若现地在他的耳边出现了一年。
宁初当初曾跟顾思琪提到过云枢,顾思琪私下也去调查了一番,左右来回之间,便有很多云家的故事传在了宫廷里。再加之叶原近年来教出的门生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大家竟会暗暗地将他与曾经的云琮相比。
当然,这一切宁初都是知道的。毕竟为了让这件事情不动声色地闹大,她可没少费功夫。
“是的。”宁王回答道,“他现在是太子府的师爷,名叫叶原,或许陛下曾经听过他的名字。”
“没听过。”梁帝回答地很快,“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
“前几日他曾来过儿臣这里,并送了儿臣一件礼物。儿臣觉得此人的气质很熟悉,便与他多聊了几句,发现他和以前的云琮有几分相像,就试探了他的身份。果然,他最后抵赖不过,便承认了。”宁王娓娓道来。
“宣奕,是这样吗?”梁帝突然提高了声量,不过这一句话,倒不是对现在跪下殿中的人说的。
帘幕轻动,侧殿之中走出一个玄衣华服之人,严肃镇静的样子正是当朝太子林宣奕。
“不知宁王殿下为何要这样说,我是有一个叫做叶原的年轻师爷,不过很不幸地,他前段时间染了疾,不久便去世了。宁王殿下的算盘倒是打得好,想找一个死无对证的人来陷害我吗?”宣奕说起这一段话来,却是威严非常。
“叶原既是太子的师爷,那么太子怎样对他都行,不巧我最近身体也不适,不能将此人找来与太子对峙。只不过,臣弟实在是没有必要拖出一个不必要的死人来为自己开脱,既然有人冒了他的名,不管是真是假,事后必定有些什么隐情。”
“我刚刚听你说的话,好像你与叶原相谈甚欢啊,怎么,现在给他安上这么一个身份,是跟他闹翻了吗?”太子话语间有些嘲讽。
“当然不是。”宁王笑了笑,对陛下说道,“父皇,儿臣先前不知那支簪子为何会使您那样生气,不过儿臣还是需要解释一下,那支簪子正是叶原留给臣的礼物。叶原之前是说过一些话,想让儿臣与他合作,替他隐瞒身份,不过通过簪子一事,儿臣才猛然惊觉自己很有可能中了他人的套。”
“父皇,儿臣对宁王说的这些,一概不知。如果宁王只是拿这些若有若无的东西与我犯难,会不会显得太无力了些。”太子仍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无愧模样。
“是挺无力的。”宁王冷笑了一声,“请父皇宣刘合阶太师,我要与他对峙。”
此话一出,太子第一次感到有些惊慌。
刚刚在帘幕后听宣钰提及叶原的时候,他还没有那么慌乱。毕竟叶原背叛了他这件事情他早就有所察觉,也早就想过怎么应对。只要他们找不到叶原,这件事情就无法有个结果。
可是宁王现在这么自信地提起刘合阶却是为何?
由于叶原之前一直想要将不利的因素推往刘合阶的身上,所以在确定了叶原的身份之后,太子便没再怀疑过刘合阶。既然上次被宁王逃掉是叶原搞的鬼,那么牵扯在其中的刘太师便很有可能是无辜的。
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但是现在他觉得他可能错了。
另一种更有可能的可怕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中。叶原更有可能是故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以此来保障刘合阶的安全,而事实上,刘合阶确实如他所说,有很大的问题。
叶原可能觉得,比起让太子信任他,让太子信任刘合阶要显得简单得多。
如果是这样的话……
“刘太师,顺昌十八年,你是否曾寄信出去?”殿中,宁王还在与刘合阶做着对峙。
刘合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梁帝,将满脸的心虚表现地那样明显,太子都可以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朝中很多人都知道刘太师虽然无权,但是名重,而且是太子的人。而太子也一直以为这样一位一直伴着他的长者,是可以相信的。
是和宁初一样,可以相信的。
结果到头来,一个个地都在背叛他。
他有些恼火。
“陛下,微臣请翻张达旧案。”突然间,刘合阶不知何时又牵扯了些人出来,太子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旧案,朕现在也懒得处理,你们左一句右一句的朕也不想听。太子做错了事,朕会斟酌着处理。”梁帝有些疲倦地说道。
他说的那样简单,又那样冷静,叫太子一时无言。
斟酌处理?怎么斟酌?现在这么一闹,这些年来,他自己都不知道欠下多少烂债。
太子想了想他们刚才提及的那些人,有些人尚且想得起来,有些人竟要想好几个弯才能明白曾经究竟发生过什么。
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得到了叶原是得到了一个臂膀,让他在自己的权力之路上愈发顺畅,而朝堂上下近些年来确实有了更多拥护他的势力,大有一呼而天下应的态势。可他却从未想知过,叶原曾经贬谪过的那些人不过是暂时地撤离出了这个战场,叶原帮他建立起的势力实际上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太子不得不佩服,他几乎在所有强劲的地方都埋下了致命的陷阱,那些所谓的高官显臣,只需某个远调而来的知县太守便能轻易击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