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头鱼尾(12)
柏唸看着他,未置一词,不再像前两次见面那般疏离客气,分寸拿捏得刚刚好,而是直接选择了无视。
他脊背端正,情绪无波又无情,径直擦肩而过。
经过时带起一阵轻轻的、冷嗖嗖的风,拂过刚热起来的血液。
孤零零的一片落叶飘到廊下,停在路北庭的脚边。
路北庭在黑暗里没人察觉的撅了撅嘴巴,委屈地幽幽道:装什么装。
背后屋内不知道在讲什么,反正最后硝雨很感激涕零,就差跪在地上叩谢达灵。路北庭抿着嘴唇,安静地站了一会儿,遂转身进屋。
蒋悦轻手轻脚的靠过来,用气声说:“您不是要去找简领导吗?”
路北庭嗓音不温不火道:“不用去了。”
这么任性。蒋悦这个没心没肺没眼力见的,火上浇油的冲他比了个小声点的手势:“达灵说,想要观看秘法就不要出声。”
什么秘法神法,路北庭一颗心都郁闷死了,懒得再说话。
门窗紧闭,密不透风,点着一枚油灯,豆大的灯火,将狭窄黯淡的卧室照的晦暗。
柏唸提起轻柔地裙摆,坐在床边,一手覆在硝雨的腹部,一手抬起,在翡翠珠子微弱响动之时,竖着并拢的食指与中指,那张形状美到令人心碎的薄唇振振有词。
寂静到落针可闻,呼吸都在尽量屏息,神秘莫测的气氛持续两分钟,空气流动缓慢,忽然起阵诡异的风,灯火灭了又亮。
只见硝雨微微张着嘴巴,竟然飞出一只红色小虫子,乖顺地落在柏唸并拢的指尖,转而,手指伸到油灯里,飞虫刹那间灰飞烟灭。
我。
我艹!
蒋悦目瞪口呆,这一切都颠覆了她先前二十多年的三观,太古怪诡异,太震撼心灵了。
路北庭抱臂站在床尾观看整场,表面平淡无奇,内心腹诽装神弄鬼。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被震惊到,但都没有几分钟前那双冷漠无视的眼眸给他的感官来得猛烈。
柏唸捻起被子给硝雨盖好,动静很小的起身出院子。蒋悦懵楞跟出去,记忆还处于方才的画面,导致额头不小心撞到了柏唸的后背,他削瘦如竹竿,蝴蝶骨硌人。
“对不住,对不住。”蒋悦顿时回神,捂着额头道。
“没事。”柏唸牵起嘴角笑了笑。他站在皎洁月光下,又着白袍,整个人外层都散发着一圈淡而泠洌的光,浮现出一种清纯出尘的神性,温声问,“害怕么?”
那止是害怕。
“有点。”蒋悦说,“感觉好神奇啊。”
“没什么神奇的。”柏唸说,“你坚持相信科学就行。”
“恐怕不太行了……”蒋悦忍不住问,“这到底是什么原理?您觉得冒犯的话,可以不回答。”
两人一道并肩向外走,后面脚步不远不近跟着。
柏唸步伐放缓慢,说:“没有什么不能回答的,十万大山,地形复杂,气候潮湿,很多动植物变异或者只是世间罕见,所以会产生一种非我同族,其心比异的意识,只要足够了解,就能解其法。好比误食了一株毒草,再用别的草药解毒,仅此而已。”
蒋悦哦哦点头,觉得有点道理,由于达灵嗓音实在轻软和缓,入耳有种清风拂明月之感,她再问:“那您方才还念咒语了,飞虫是会听您说话吗?”
话音刚落,身后“砰”一声闷响。
“不小心撞倒椅子了。”路北庭向他们解释,但不弯下那矜贵的腰去捡起来,就揣着裤兜不动。
面面相觑,蒋悦终于在合适的时候有眼力见一回,走过去扶起沉重的实木椅子,并询问路北庭是否有伤着哪里?
路北庭不答反问:“蒋悦,我好像让你去把硝雨家的户口迁移?”
非常温和地反问。
蒋悦怯生生道:“可、可是现在天都黑了。”
路北庭就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薄薄的单眼皮果然很冷很凶。
蒋悦委委屈屈、敢怒不敢言的抖嗦嘴巴,心想这是职场冷暴力……
这时,柏唸走近两步,视线从那双长腿移到蒋悦脸上,纯粹地安慰性摸摸蒋悦的脑袋,转头道:“天很黑了,她一个女孩子家的进城不安全,明日再去也是一样的。你别那么凶。”
说话间,路北庭揣兜里的手攥成拳,等话音落下,原本正常的脸顿时蹙起眉,半晌没张口。
很凶么。
蒋悦被他看得抖了抖,下意识往达灵身边挨一下挨。
初见以为温润男,谁知是只冷血鬼。
然而,这个微小的动作直接把即将克制下的火焰再次燃起。
路北庭后知后觉似的望了一眼天空道:“抱歉,那明天再去吧。今晚回去把这次的环境报告发我邮箱。”
他又建议道:“蒋悦,别靠他那么近吧,刚才碰了飞虫,他身上有毒,剧毒,小心传染给你。”
言语堪称礼貌,语气堪称温和,但蒋悦还是沉浸在写报告的委屈里,低下头应了声“哦”。
这女生眼睛圆圆,脑袋也圆,柏唸忍不住再揉了揉。
蒋悦感谢地和达灵对视一眼,然后退开一步。
路北庭说:“今天之内交。”
蒋悦笑容霎时间僵硬,她看一眼时间,十点五十分。
她怎么感觉自己被恶意中伤了?
柏唸眼眸转动两下,默默地收回手,拢在袖子里,说:“硝雨的事本该是由我和陈村长处理的,但是她见我身体不舒服,都没告诉我。”话至此,他叹气间咳嗽两声,“多亏你们帮忙,后天你们若是有空,到万物殿来,我请你们吃顿斋饭吧。”
蒋悦连忙摆手说:“不用客气的,都是我们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