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失格(4)
余明远刚来家里时,许阿姨就曾为怎么兼顾两个孩子的口味伤脑筋过。
后来自然是余明远妥协。
小时候的林知睿就是个小阎王,一不顺心就闹脾气,谁都要摇摇头说一句被宠坏了,更别说余明远跟着父亲入赘林家,身份尴尬,本就处处让着她。
但无论怎么妥协,迁就,不适应就是不适应,不喜欢依然不喜欢。
林知睿想,她走的这几年,他终于不用再忍受有关自己的一切了。
余明远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站起身,动作有点急躁,身后椅子在地板上拖出刺耳声响。
“我好困,先睡去了。”
不等他走过来,林知睿打了个哈欠,朝他摆摆手,往楼上走去。
回到房间,林知睿躺上床。
说着困的人却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房间很干净,连天花板都一尘不染。
房间里她的东西都在原位,衣橱里甚至还挂着她的高中校服……
什么都没变。
就好像她只是出去玩了四天又回来了。
但事实上,什么都变了。
就像余明远刚才叫她名字时的语气。
就像……
他们是世俗意义上,客套疏离的继兄继妹。
胡思乱想时,林知睿听到走廊上响起脚步声,脚步声在经过她房间时似乎停顿了一下,快得像是她的幻觉。
隔壁房间的门被打开,再关上。
很快她又听到一墙之隔传淋浴器的“哗哗”声,吹风机的“呜呜”声音,电动牙刷的“嗡嗡”声……
林知睿伴着这些声音再次入睡。
浅表的睡眠,容易做混乱的梦。
梦里的白衬衫变成了白色T恤,料子薄,出了汗粘在身上,透出清晰的腹肌轮廓。
少年的肌肉薄削而紧实。
夜色中一道寂寂的影子,指尖的星火随着夜风明灭。
青色袅袅的烟雾中,看不清他的脸。
她深深地呼吸,尼古丁和薄荷同时冲进鼻腔,再争先恐后地往胸肺里钻。
太浓了。
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只能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想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却听见自己说——
“余明远。”
“哥哥,好哥哥,你教我接吻吧?”
第2章 热死了
父母离异后,林知睿跟着林总搬到了外公留下的一处房子。
位于上海市区老弄堂里的一栋小洋房。
浅弄堂,只有六幢房子,都是接近一百年历史的老洋房。
林家在弄堂最后一幢,独栋独院。
夏天外墙爬满碧绿的爬山虎,秋天墙根铺满厚厚一层梧桐叶。
这一片原先是法租界,走出弄堂就是著名的长乐路,成排的法国梧桐一直延伸到马路尽头,街边开着小资情调很浓的咖啡店和买手店。
小学毕业的暑假,林知睿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余明远。
他从学校过来,作为这届新生第一,刚刚接受了学校领导的接见慰问。
十六岁的少年穿着白衣黑裤的校服。
高瘦,白净,戴一副细边框的眼镜。
除了身高,林知睿觉得余明远不像北方人。
暮色四合,光线透过梧桐叶,稀疏斑驳。
林知睿看着眼前的人,在淡金色的光线中,静寂清峻,像远山浅雾中皑皑不化的雪山。
司机往车下搬行李,少年礼貌地道谢,等司机转身离开,抽出张纸巾擦拭行李箱拉杆。
有点装的洁癖。
这是林知睿对他的第一印象。
“看什么呢?”林韵朝她招手,“过来叫人。”
“先进去吧,”邹诚笑着说,“睿睿怕热。”
盛夏的上海完全就是个大蒸笼。
闷热潮湿,黏黏糊糊。
林知睿怕热。
一到夏天,家里空调温度打得很低。
她总说没有空调自己就会死,发明空调的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后来没有空调,她也没有死。
余明远拿报纸给她扇风时,她说哥哥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林知睿叫邹诚叔叔,叫余明远哥哥。
她很快就接受了邹诚父子搬过来一起住。
至少林韵和邹诚是这么认为的。
余明远一开始也这么觉得。
直到那天,他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突降暴雨,忘了带钥匙,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声。
林韵、邹诚和许阿姨都不在。
他浑身湿透,站在廊下,望着铁门外,街对面的梧桐树叶在暴风雨中肆虐飘零。
半个小时后,听到屋里座机的电话铃响,然后是林知睿的声音,“没回来,伐晓得,又不是十三点,肯定在哪里躲雨的呀……”
不太纯正的上海话,普通话混着方言,是这一代上海小孩的通病。
打完电话,又过了几分钟,门被打开。
林知睿站在门后,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之色,她说:“余明远,你怎么还不滚出我家。”
十二岁的林知睿是护食儿的小狗。
谁抢她的东西,她就扑上去咬。
明面上不敢咬,那就暗地里撕咬。
她护的是大家对她的宠爱。
邹诚是长辈,只会给予她宠爱,所以她能接受邹诚,余明远不能,他仅仅比她大四岁,和她一个辈分。
他只会和她争抢她妈妈、许阿姨,还有其他人的关注和宠爱,更何况他那么优秀,轻易就能盖住她的光芒。
他才住进来没几天,她就不止一次在饭桌上听她妈妈提进了华二尖子班,就等于清北预备,每一次总要提上一句,让他多帮助妹妹的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