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与毙[双向救赎](45)
直至烈阳升空,她感到眼皮被刺痛后猛泛起一阵酸,才终于承认,自己不能再等了。
于是转身,头也不回地往上坡跑去。
裴确单薄的背影刚消失在街道尽头,她方才站的那棵榆树边,一辆绿白相间的出租车刹停在弄巷口。
橡皮轮胎擦过地面的“呲啦”音刚响起一秒,后座车门猛地被推开。
“哎哟美琴啊,快快...跑快点。”李雅丽拉着吕美琴匆匆走下车,两人都还穿着昨晚吃席的花哨衣裳,绕过车头,踮脚跨过坑洼不平的路面,提着花裙边向巷道里跑。
跑出两步,她不忘回头嘱咐刚从副驾驶下来的吴建发,“建发啊!后备箱带回来的特产千万别忘拿掉了!”
两个年过四十五的中年妇女,风风火火地踏着裴确跑出去的脚印往弄巷奔。
她们一来一回,形成两股背道而驰的拔河赛,而被挂在那根麻绳中间当浮标的,是从昨晚跑进屋后,就一直坐在堂屋的袁媛。
四周冷寂,清晨阳光斜照进屋内。
袁媛双肘撑在靠椅两侧,被洋洋洒洒的灰尘包裹着,静坐成一尊雕塑。
身畔矮柜,鲜红色的座机摆在洁白桌布上,像是被子弹打开花的心脏,流了一滩血。
一粒微尘落进眼睛,她伸手去揉,视线转到旁侧,忽然想起昨晚那通电话——
大概是夜里十一点钟,和裴确约定好去派出所报案后,袁媛坐在床沿,在铁盒里翻找自己的身份证时,蓦地听见堂屋的座机响了。
“喂?媛儿啊。”
“妈?”袁媛抱着铁盒侧坐在靠椅上,“不是在吃婚席吗?怎么这么晚还给我打电话?”
“你一个人在家干啥呢?”
终于拿出压在盒底的身份证,袁媛对着屋外的亮光,确认右边印的是自己的照片,松气后又立马生气道:“我现在得陪着阿裴去一趟警察局,吴家那小子实在是太过分了!我看见——”
“不准去!”
电话那头猛地传来一声尖锐喊叫,声音不像是吕美琴,袁媛愣了一瞬,把听筒重新贴回耳边,迟疑问:“妈?有人在你旁边吗?”
“啊...呵呵呵......媛儿啊,你听妈的话,不要去警察局。”
“为啥?”
安静半秒,对面忽然响起一阵滋啦杂音,像是用手把收音口给捂住了。
袁媛喂了好一会儿,刚准备挂电话,吕美琴的声音再次从听筒里传出来,“诶诶,在呢在呢。”
“是这样的媛儿,柏民和一成的关系打小就好,你想啊,你要真是为了赔...为了江裴去报警,那柏民肯定是会跟你急眼的!”
袁媛不解地皱起眉,先撇开王柏民和吴一成两人年龄和爱好的差距不谈,光是她住在弄巷的这么些年来,连他俩单独说话都没见过,算得上哪门子的关系好?
却不等她再问,听筒那头的吕美琴冷不丁地拔高音量,加重语气道:“你要是不听妈的话,今晚还敢去警察局,信不信我回来就拉着柏民和你到民政局离婚!”
“不是,妈,我......”
辩解的话说到一半,袁媛喉头梗住了。
虽然不明白吕美琴这样做的原因,可她知道,但凡是她说出口的话,无论多荒唐,王柏民一定都会无条件听从。
不知过了多久,吕美琴见她沉默,恢复先前的语调哄道:“媛儿,这件事你就不要瞎参合了,我和你李姨已经定好明早六点的车,八点就到家。”
她停顿片刻,“你要是能拖住江裴最好,拖不住也没事,让她一个人去,到时候我们都不承认,警察也没办法的。”
挂掉电话,袁媛垂眼,看着自己手里那张薄卡片。
办身份证那年她十六岁,一米六的个头只有七十来斤,因为太瘦的原因脸颊两侧有明显凹痕,无论怎么笑也挤不出现在脸上的浅梨涡。
“袁媛姐你好了吗?我换好衣服了。袁媛姐?”
正看着,裴确的声音忽从门外传来,她抬头,望着铁门细窄的栏杆处一个单薄的身影。
握着手里的身份证,她刚想上前,脚尖迈出半步猛地僵在原地。
回头,瞥见已挂掉的座机旁,那捆弯扭的电话线竟一路延伸到脚下,变成无数张吕美琴翻动的嘴皮。
直到她重新把身份证放回铁盒,那道无形的阻拦才消失了。
整理好情绪,袁媛不知该如何面对裴确,只能装了些处理伤口的药,走向门边。
敷衍着将她推出门外后,她回到矮柜边的靠椅,听见外面哀恸哭声,脸埋进掌心,止不住跟着流泪。
尽管那晚之后,袁媛曾无数次后悔当时的决定,可如果让她重选一次,她知道自己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因为像她这样懦弱的人,比起抗争,更愿意顺从。
……
“吱扭——”
大门忽响起推门声,袁媛醒过神,迎了出去。
第25章 审判 “头顶是蓝天,脚边是锁链”……
“吱扭——”
握着玻璃把手, 裴确推开最近一家派出所的大门。
“滴滋”穿插的打印机声中,正对在门边,一个穿着天蓝短袖警服的年轻男人抬起头, 朝她身上扫一眼后,视线回到面前的灰白大头电脑, 问:“报案还是找人?”
“我要报案!”
裴确快步上前,掌心指节搭在桌沿,一路不停地跑来, 还在大口喘着气。
年轻男人被她的反应惊得脖子后仰,靠在椅背顿了片刻, 举起手扭向身后。